医疗大楼的走廊空荡冷清。
原野最终带我来到顶层的一间会议室门口,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坐满了穿白大褂的专家。
而张鹭白独自站在投影屏前,脸色冷得像冰。
\"他们在讨论什么?\"我问。
\"药剂对肾上腺素系统的长期影响。\"
原野揉了揉肿起的颧骨,\"有老兵出现情绪失控和攻击倾向。\"
我眯起眼:\"数据呢?\"
\"在里面。\"
\"我要进去。\"
原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
有惊讶,有不满,更多的是警惕。
张鹭白站在投影屏前,白大褂敞着,里面的衬衫领口微皱,显然已经被这群人纠缠了很久。
看到我进来,他眉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又很快绷紧。
\"裴小姐。\"
坐在首位的老者皱眉,\"这是军方内部会议。\"
我径直走到张鹭白身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
\"扣着我的首席研究员开批斗会,连通知都没有?\"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我们只是讨论药剂的安全性。\"
一个秃顶专家敲了敲桌子,\"有受试者出现暴力倾向。\"
\"哦?\"我挑眉,\"具体症状是?\"
\"情绪失控!攻击行为!\"
他挥舞着一叠报告,\"昨天还有个老兵徒手掰弯了钢制护栏!\"
我转头看向张鹭白:\"你的药还能让人变成大力水手?\"
他嘴角抽了一下:\"那是康复训练的正常效果。\"
\"听见了吗?\"
我环视四周,\"正常效果。\"
\"张医生,\"另一位专家插话,\"你知道这种'潜能激发'如果失控会怎样吗?想想上世纪那些兴奋剂丑闻——\"
\"这不是兴奋剂。\"我打断他,\"这是神经再生。\"
投影屏上跳出一组脑部扫描图,红色区域像火灾现场。
\"看到问题了?\"
老者敲了敲屏幕,\"边缘系统过度激活,这已经超出'修复'范畴,接近人为改造了。\"
\"王主任,\"张鹭白声音冷得像手术刀,\"那位患者有十年战场创伤史,用药前就有躁郁症记录。\"
女专家立刻插话:\"但用药后攻击性增强是事实!\"
我转着手里的钢笔:\"所以呢?你们打算把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都关进精神病院?\"
会议室突然安静。
原野上校靠在窗边,目光在我和张鹭白之间来回扫视。
\"科学需要谨慎。\"
白发专家语重心长,\"这种药太危险了。\"
张鹭白突然把文件夹摔在桌上。
\"危险?\"
他翻开数据表,\"第一批二十名受试者,十八人恢复正常生活,两人情绪波动——这叫危险?\"
他的指尖点在其中一行,\"而你们用的对照组,传统疗法复发率多少?百分之四十!\"
专家们脸色变得难看。
\"各位,冷静。\"
原野上校突然开口,\"张医生的药确实有效,只是......\"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效果太好了。\"
我眯起眼。
\"好到让五十岁的老兵打赢特种兵?\"
我轻笑,\"那不该给张医生发勋章吗?\"
原野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我会直接戳破训练场的事。
\"裴小姐,\"他慢慢走过来,军靴在地板上敲出危险的节奏,\"有些力量,普通人掌控不了。\"
\"比如?\"
\"比如让一个残废突然变成杀人机器。\"
张鹭白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那不是武器!\"
\"但它可以成为武器。\"
原野微笑,\"所以军方需要......监管。\"
我终于明白了这场戏的目的。
\"李教授,\"我走到投影仪前,\"您刚才说边缘系统过度活跃?\"
老头警惕地点头。
我按下遥控器,调出另一组数据:\"那请您解释,为什么同样的脑区扫描,在特种兵高强度训练后也会出现类似激活?\"
专家们面面相觑。
\"这......\"
\"王主任,\"我继续点名,\"您说药物改变人格?那为什么同样的'改变',在运动员服用兴奋剂时就被叫做'突破极限'?\"
女专家张了张嘴,没出声。
原野的眼神越来越冷。
我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楼下训练场,那些\"问题老兵\"正在做康复训练。
\"诸位所谓的'危险',\"我指着窗外,\"不过是无法接受——有些人即使被你们放弃,也能重新站起来。\"
会议室炸开锅。
一位领导拍案而起:\"裴小姐!注意你的言辞!\"
原野突然笑出声,在所有人怒视中举起双手:\"别看我,我刚刚已经被教育过了。\"
三小时的僵持,军方仍旧坚持扣留全部研究资料,张鹭白寸步不让。
原野突然开口:\"各位,或许我们该换个思路。\"
他看向我,眼神意味深长,\"既然裴小姐对研究这么有信心......不如由裴氏和军方合作,共同监控后续效果?\"
张鹭白猛地转头看我,眉头紧蹙。
我轻笑一声:\"合作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张鹭白的研究不受军方干涉;第二,所有临床数据双向透明;第三——\"
我直视原野的眼睛,\"我要知道是谁最先提出的'副作用'报告。\"
原野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
\"既然细节有待商定,\"原野伸了个懒腰,\"不如各位先住下?\"
几位专家面面相觑,\"这不合规矩......\"
\"非常时期。\"
原野的微笑不达眼底,\"卫兵,送两位去招待所。\"
张鹭白猛地站起来:\"这是非法拘禁。\"
\"不,这是保护性隔离。\"
原野看向我,\"裴小姐觉得呢?\"
暴雨在窗外织成密网。
我注视着原野眼底闪烁的算计,突然笑了:\"好啊,正好我也想看看军区的伙食。\"
招待所房间简陋但干净。
\"他们在害怕。\"
张鹭白扯开领带,喉结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当然害怕。\"
我脱下外套,\"你让废铁重新变回了利刃,却不肯把刀柄交到他们手里。\"
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巡逻的士兵。
他走到我身边,雨水的气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涌来。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他眉骨上那道疤。
\"你不该留下来。\"他声音沙哑。
\"为什么?\"
\"没必要。\"
\"有必要,除非你想看我发疯。\"
又一道闪电劈下,照亮我映在玻璃上的眼睛——
那一瞬间,瞳孔泛着不正常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