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的黑暗里，苏瑶的呼吸声被放大了三倍。
她背贴着货架，右手紧攥配枪，左手在墙壁上摸索——三天前她跟着赵国强检查库存时，曾注意到东南角有扇通风管道，直径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此刻脚步声逼近，她摸到管道铁栅栏的锁扣，指甲抠进生锈的缝隙里，用力一扳。
\"咔嗒\"一声，锁扣断裂的瞬间，她整个人蜷进管道，膝盖撞在凸起的铁皮上，疼得倒抽冷气。
头顶的脚步声在货架前停住，有人用手电筒扫射，光束擦着她的鞋尖划过。
苏瑶咬着下唇，顺着管道匍匐前进，直到听见外面的人声渐远，才从废弃仓库的排水口钻出来，浑身沾着陈年积灰。
后勤处办公室的顶灯刺得她眯起眼。
霍霆风的军大衣\"唰\"地罩在她肩上，带着他惯用的雪松味。
她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关切，还有未褪尽的惊惶。
\"张副司令调了两个连封锁周边。\"他指尖掠过她发间的蛛网，声音低哑，\"你父亲的骸骨和封条已经送法医处了。\"
苏瑶攥紧大衣前襟，体温渐渐回笼。
她望着桌上摊开的档案——从地库带回来的摩斯密码抄本，还有近三个月所有情报传递记录。
台灯在她眼下投出阴影，像道割裂过去与现在的线。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地下仓库？\"她突然开口，手指划过档案里的时间线，\"三天前我让孙卧底传信说要查旧军备，昨天赵专家才把仓库钥匙给我。
中间接触过的人......\"
霍霆风在她身侧坐下，指尖点在\"赵专家\"三个字上：\"他昨天下午去了技术部，待了半小时。\"
苏瑶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赵专家递钥匙时，掌心的汗浸透了铜钥匙柄。
那老头总说自己血压高，可前天还爬梯子给实验室换灯泡，哪像有病的样子？
\"查技术部的监控。\"她抓起内线电话，\"李工程师，麻烦调阅昨天下午两点到三点技术部的进出记录。\"
二十分钟后，李工程师抱着笔记本冲进办公室，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苏副处长！
技术部昨天的监控被覆盖了，但我在加密日志里发现——有人黑进了后勤处的内网，调取了仓库的电子地图。\"他敲开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加密方式是我们上个月更新的A-7型，理论上只有内部人员能破解。\"
苏瑶的手指在桌沿轻叩，节奏渐急。
三个月前父亲\"自杀\"现场，她在窗台发现半枚带泥的鞋印，42码，和赵专家常穿的黑布鞋尺码不符；上周林骁送来的加密信件，封口处的蜡印比平时浅了半分，像是被重新熔过......这些碎片突然在她脑海里拼合。
\"漏洞不在加密方式，在人心。\"她转向李工程师，\"他们要防的不是外部攻击，是内部怀疑。
你说敌人通信线路有小漏洞？\"
李工程师眼睛一亮：\"对！
他们用了双密钥系统，但第二密钥的生成间隔是72小时，刚好能抓时间差！\"他快速敲击键盘，屏幕上的乱码逐渐析出文字，\"看，这条——'老周说再加三道防火墙会暴露服务器位置，老王坚持要换物理线路'。\"
霍霆风俯身看屏幕，嘴角扬起冷硬的弧度：\"内部意见不合，正是可乘之机。\"
凌晨三点的作战指挥中心，张参谋在沙盘前铺开地图，铅笔在\"七号靶场\"位置画了个圈：\"假情报就说我们要查七月军演的弹药储备，把注意力引到靶场。\"他抬头看苏瑶，\"需要您以高层代表的身份，向几个关键部门透露'有人擅自更改调查方向'。\"
\"好。\"苏瑶接过张参谋递来的文件，指尖扫过伪造的\"调查纪要\"，\"我下午去见装备部陈部长，他和老王有旧怨，最会添油加醋。\"
会议室的暖气开得足，霍霆风的手突然覆上她搁在桌沿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制服布料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炭。
她侧头，撞进他带着歉意的目光里：\"这些天委屈你了。\"
\"不委屈。\"苏瑶反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我父亲常说，真相像埋在雪里的刀，越早拔出来，血越少。\"
霍霆风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腕的脉搏，那里跳得又急又稳，像面战鼓。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边境，这个女孩蹲在废墟里翻找幸存者，睫毛上沾着血珠，却抬头对他笑：\"霍主任，我还能再搬十块砖。\"
此刻她眼中的光比那时更亮，亮得他想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她身前。
\"计划明早执行。\"他捏了捏她的手，\"我让林骁的中队在靶场附近巡航，万一有动静......\"
\"叮——\"
耳麦突然响起电流杂音，孙卧底的声音混着沙沙声挤进来，带着压抑的急促：\"影子......发现......伪装......排查......\"
苏瑶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霍霆风掌心。
她对着耳麦压低声音：\"老孙，你在哪？
需要支援——\"
\"他们......查工牌......\"杂音突然变成刺耳的蜂鸣，再恢复时只剩孙卧底最后一句气若游丝的\"小心......\"
会议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苏瑶盯着熄灭的耳麦，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霍霆风握住她肩膀的手在用力，指节泛白。
\"技术部！\"李工程师突然喊了一嗓子，手指戳向电脑屏幕，\"敌人的通信频率变了，他们开始用短波！\"
苏瑶猛地站起来，军大衣滑落在地。
她抓起桌上的摩斯密码本，封皮上还沾着地库的灰。
父亲的字迹在眼前晃动，当年他教她敲着桌沿学密码的声音突然清晰：\"瑶瑶，真正的密码不在纸上，在人心。\"
此刻她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孙卧底的工牌是上周她亲自伪造的，编号0715，和后勤处去年退役的老员工一模一样。
如果敌人查到了这一点......
\"调靶场的备用无人机。\"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霍霆风，让林骁准备低空侦察。
李工，黑进他们的短波频道——\"
\"苏副处长。\"霍霆风拉住她，另一只手抚上她发烫的脸颊，\"你先冷静。\"
苏瑶望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五公里。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冷硬的光：\"我冷静不了。
老孙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相间的纹路。
霍霆风看着她紧攥的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突然想起地库那盏熄灭的灯——黑暗里她摸向配枪的手，和此刻摸向真相的手，同样坚定。
\"我让张参谋调两个特战小组跟你。\"他替她理了理被揉皱的衣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推那齿轮。\"
苏瑶点头，转身时通讯器在掌心硌出红印。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林骁带着飞行员来领命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担忧压进心底最深处——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她得做那把最利的刀，先劈开眼前的雾。
但当她经过茶水间时，瞥见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孙卧底上次见面时塞给她的糖——他说老家的孩子总给他带，甜得发齁。
此刻那糖纸还在她口袋里，硌着大腿。
她摸出糖纸，对着晨光看上面的褶皱。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里混着另一个人的——老孙的，应该还在跳吧？
应该还在跳的。
她把糖纸攥成一团，转身走进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