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乌雅氏的出身并不是一个秘密,哪怕曹琴默进王府晚些,这件事她还是知道的。
加上皇帝在王府的时候就常去请安,登基之后也是一日不落,曹琴默不得宠不能探知皇帝的真实心意,但她能看出来皇帝至少表面上还是要做孝子的。
所以从皇上突如其来重开永和宫,她就有所疑心。
华妃不耐烦:“说的什么废话,这宫里谁不知道,这种话你也敢提,不想活命了吗?”
曹琴默温顺低头:“娘娘细想,这样出格的宠爱,换做以前皇后娘娘早该出来以祖宗规矩劝诫皇上了,可这一次却无声无息的。为彰显孝道,皇上几乎让出了整个东六宫,太后的宫殿更不是本朝的妃子该住的,皇上这样打太后的脸,太后却毫无声响。嫔妾愚钝不知缘由,但这里头是母子间的博弈,实在不是您这样的媳妇该介入的呀。”
华妃随着曹琴默的话思索片刻,也觉得有道理,抬手轻抚头上繁复的头钗,心情好了不少。
慵懒道:“起来吧。皇后那个老妇,以为本宫看不出来吗,一大把年纪了成日拈酸吃醋的,整日以规矩为借口,这次一点响动都没有倒确实是有问题。”
曹琴默身边的音袖方才也被赶了出去,跪了许久的腿都僵硬了,此刻听到叫起也只能趔趄着自己站起来,翊坤宫里摆放了许多座椅也不敢坐下。
华妃爱着皇上所以也敬着太后,可实际上对于太后校书侍女的出身她可不怎么入眼。皇上的事她件件入心,九子夺嫡时期太后总是偏心十四皇子,皇上心中郁郁的事她也清楚。
她想:罢了,皇上的心在我这人就好,余莺儿皇上即使宠幸也不是真心的,对我也还算恭敬,总归翻不起什么浪来。人家是母子,总有和好那一日,到时候余莺儿就是死路一条。现在撇清关系,省得到时候求上门来闹得不好看了。
不过想想记档上都是余莺儿,昨儿伴驾今儿侍寝明儿晋位的还是烦得很,便吩咐刚进来的颂芝:“往后不许那余莺儿再进翊坤宫的门。”
事毕,曹琴默手中捧着华妃给的赏赐,半个人压在音袖身上,躬身退下。
待回到了启祥宫偏殿,坐在榻上歇了会儿,便叫音袖去抱了温宜公主过来,身边的嬷嬷也跟着来了。她今日能想到这些,哄好华妃,全是靠嬷嬷一句半句的提点,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还是有点子经验在身上的。
曹琴默心想:温宜身边的人都是她用华妃的人手查了又查的,可以放心。她们跟在公主身边,和她这个公主生母荣辱与共,既是个得力的,以后也能多用用。
那边,余莺儿带着玉簪来了两次都被拒之门外,便知道自己的安排起效了,前些日子刚和皇帝勾搭上,要是惹怒华妃,只怕被打杀了也就是烂命一条,只得去华妃那儿拜山头。
但她可不准备跟华妃太久,免得年家倒台的时候撕扯不开。现在冷淡下来,才好动手脚,只是当然得让华妃自己疏远了她。
那嬷嬷倒是的确清白可用,但她也并未指使这个嬷嬷去害温宜和曹贵人啊。
至于哪里来的人手,她得宠,自然遍地是姻亲,毕竟满人就是这样,拉一拉关系,没准儿地头的闲汉还能和皇帝认上亲。
原来,余莺儿乃是汉名,这个也是自然,毕竟清朝皇宫中的宫女都出自上三旗包衣。
她乃是裕瑚鲁氏,镶黄旗包衣的一支,满名海霍娜,是百灵的意思。
满人入关后,从顺治起推行满汉融合,有满人改汉族姓氏的,也有汉人入旗的,这说的不是汉军旗,而是有些会因政事上的需要,比如科举规避划分到满军旗。
裕瑚鲁氏汉姓有余,于,接纳的汉人也多是这两个姓氏。分布在镶黄旗,镶蓝旗,正白旗中,旗民,包衣都有。
镶蓝旗的裕瑚鲁氏多在王府帮着打理庄园,据余莺儿得宠后靠上来的旗人所说,本朝混的最好的便是在十三王爷,雍正的亲亲弟弟府上的。
正白旗多在边关军屯中任职,虽然都不是同一旗的,但都是裕瑚鲁氏,五百年前是一家,总能有点香火情。
而她出身的镶黄旗则多是帮忙打理皇庄和马匹的,在内宫中的人手实在是不多。
余莺儿本想拉拢的是那个后面温宜抱去翊坤宫后,给曹琴默告密公主被喂安神汤的嬷嬷,可惜,没成。
不过毕竟曹贵人不得宠,好处是没有多少的,大笔的金银财宝扔下去总有人愿意咬钩。
于是另一个嬷嬷上了她的车,开始明里暗里暗示曹琴默,余莺儿的晋位速度有内情。想必她帮了曹琴默的大忙,已然得到一定的信任,往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呢,现在就安心为曹贵人多多立功吧。
余莺儿正得意间,一晃神看见气鼓鼓的玉簪,问她:“这是怎么了,谁敢惹到咱们玉簪姑娘啊?”
宫里的主子八风不动,奴才们就要替主子哭,为主子笑,翊坤宫这样欺辱人,她当然要给主子打抱不平。
玉簪很是不平:“还不是华妃娘娘,小主您这样敬上,去了两次竟连宫门都不肯开,也不知是哪里惹了她。”
余莺儿这里皇上的人多,玉簪也是在苏培盛那里挂了名号的,她是要维持人设的,便把那近日喜爱的玉轮拿出来嫌弃扔在桌上。
气狠狠说道:“把这劳什子收起来,华妃,哼,还不是看我得宠便嫉恨于我!大不了不靠着她,有皇上疼我,还找什么华妃娘娘。”
余莺儿不像沈眉庄,哪怕玉簪嘴里指责的是妃位娘娘,既然是为了维护她,便不肯说什么不许背后道人是非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再说奴才跟着主子走,她也爱和皇帝告状呢。
“去,给我整治几道辣菜来我好发发汗,怎么都快入春了还这样冷,这个月的鸡鸭还没拿吧,要一道桶子鸡,放两把辣椒,再要鸭汤粉,醋和辣子都要放足了。那炖汤的鸭子肉别叫膳房贪了去,要回来你们几个分着吃。”
余莺儿发完火就想着要吃饭,这几日估计是有了身子的缘故,饿得快,不过还需要等甄嬛以一曲杏花疏影里的长笛声惊艳登场这宫斗大舞台,才能宣布怀孕。
膳房拿来的桶子鸡炖的烂烂的,很是入味,鸭汤粉也香得杀人,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狮子头和一盘新鲜的洞子菜,这才是这时节下最难得的。
余莺儿说要足量的辣椒和醋,不仅粉汤中放了,还单给了一份,她倒进从前喜欢,最近总觉得寡淡的狮子头里添添味儿。
就着几道菜吃了一碗粉还嫌不足,又加了两碗米,伴着调料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又从炕桌上摸了一叠奶点心吃着。
她不吃羊肉,但杏仁煮过的羊奶制成的点心还是很爱的。
宫中的点心为了美观,是一口一个的大小,中间还夹了果酱,解了外皮多糖多奶的腻劲儿。
余莺儿一气儿吃了三块,完颜嬷嬷在旁看着,纵使心中已有猜测,还是吓得上前制止余小主,可不能继续吃下去了,胃该顶心了。
余莺儿吃完就开始打瞌睡,她也不准备为难自己,躺下就开始打小呼噜,这么睡了吃,吃了睡了,十天半个月过去把自己养得气色十足,整个人都丰满了一圈。
这日子过得雍正过来瞧了也只得叹一声逍遥。
他倒是高兴余莺儿和华妃没等派去的完颜氏和张定康挑唆就散了,他既盼着余莺儿产育,便不打算让她常去被欢宜香腌入味的翊坤宫。
等知道是因为圣宠闹掰的,只笑笑便算过去,以这二人的性格,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难免问一句余莺儿:“和华妃闹翻了,你就不怕?”
余莺儿狡黠一笑,说道:“臣妾才不怕呢,华妃娘娘忙着对付沈贵人呢。”
雍正佯作无奈,点点她的鼻头:“你这妮子,促狭。”心中却有些多思,沈氏论起宠爱完全不能跟莺儿相提并论,华妃竟是因为一点子宫权更在意沈氏吗?
完颜嬷嬷也找时间跟苏培盛提了一嘴她的疑心,余常在仿佛是有孕了,只是太医到后没查验出来,但她觉着可能是月份还太小罢了。
她是雍正被余莺儿唤醒让她生两个阿哥的想法后,特意寻摸来的,服侍过的女主子均是多子多福,还能平安产育的。
苏培盛更是知道皇上对余小主的肚子那真是日也盼夜也盼的盼着能有好消息,听了完颜嬷嬷的话不敢耽搁就上报给雍正了。
此后,余莺儿虽还常常被去养心殿伴驾,但侍寝又回到了华妃一枝独秀的时候,唯有沈眉庄能分点儿汤喝,惹得华妃更是看她不顺眼。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过了二月中旬,余莺儿的孕事即将满一个月,只等下次太医来请平安脉就能爆出来。
而杏花开的时节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