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皇上上早朝去了,余莺儿孕中多困,皇上吩咐底下的人好生伺候,不必吵醒她。
只是皇后向来没有体贴孕妇的想法,不必服侍皇上,余莺儿也多睡不了一小会儿,还要去和皇后请安。
皇上昨日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一座有半人高的百子千孙玉雕,白玉长宜子孙佩,金质安胎锁,赏银三百两,还有一盒金瓜子,三盒银珠子。
在余莺儿推辞为其父的晋位后,还额外恩赏她额娘可以提前进宫照顾她,并赐下一座皇庄给她。
想到昨天的进账,哪怕还瞌睡着余莺儿也开心,再想想待会儿要在请安时怎么给甄嬛挖坑,她就更开心。
纤毫毕现的玻璃镜,清晰映出余莺儿今日的装扮。
梳的是一字头,用翠镶碧玺花扁方固定,这扁方镶嵌的碧玺花蕾,内部可放置藿香、甘松,用以安胎。
右边插上两支嵌珍珠纹金簪,左边是一支金镶红宝石蟾簪并两支半翅蝴蝶小钗,下坠金累丝珊瑚串珠流苏,又配了一个金镶珊瑚的项圈。
衣裳选的是晴色平金绣百蝶纹的常服,余莺儿终于满意点头,坐上了皇帝特意赐下的暖轿。
这暖轿是嫔位仪舆改造而来,加装了可拆卸的木质轿罩,罩面内衬是用金线缝制的银鼠皮,十分保暖,很适合这样倒春寒的天气。
玉簪为余莺儿拨开三重帘幕,方便余莺儿上轿。坐在几乎感受不到颠簸的暖轿中,余莺儿长长吐了口气,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啊。
入了景仁宫,除了常在贵人,敬嫔也已经到了,华妃不出意外是来的最晚的,不过昨日不是她侍寝,不至于迟到,只是卡点。
向皇后问安完毕,果然就是她的发难时刻:“听说余妹妹有孕了,可怎么昨日还拉着皇上不放啊。岂不是太不懂事了些。”
华妃眼神锋锐如刀,声音听着很有些咬牙切齿的。
不等余莺儿辩解,反倒是皇后先为她开脱起来:“淑贵人初有孕,心思起伏也是有的,自然要皇上多多陪着,若是以后你们哪个有了,皇上也都会像体贴淑贵人一样体贴你们的。”
皇后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似温和实则阴阳怪气,余莺儿从前在华妃宫中很是驯服,如今有了胆气便不再忍耐,嘟嘟囔囔,不肯服气。
华妃凤眼一瞪,呵斥她:“偷偷说的什么,不能叫本宫听见。”
余莺儿一激灵,被吓到的模样,就把话都秃噜了出来:“嫔妾,嫔妾昨日只是气昏头了,才那样的。”
丽嫔在一旁帮腔:“吞吞吐吐做什么,有皇上帮着你,你还能气什么?”
华妃听了这话更是生气,转身去瞪丽嫔:“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趁着丽嫔缩头不语,余莺儿才搅着帕子,说:“还不是昨日,嫔妾去了御花园逛逛,谁知竟在那里遇上了皇上和一个女子,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嫔妾都跟皇上说了有孕的消息,皇上还一心惦记着她呢。”
她继续嘀嘀咕咕,嫉妒得很是明显:“听说是碎玉轩的莞常在,呸,病了还不知检点。”
皇后一听是莞常在,倒是相信了余莺儿的嫉妒之情,在她心中,皇上肯定一见莞常在就会想起姐姐,从此恩宠不断,成为她对付华妃的一柄好刀。
余莺儿比不过她也是正常的。
沈眉庄还是一听甄嬛就应激,立马替她的嬛儿分说:“都是皇上的嫔妃,莞常在不过与皇上说笑两句,淑贵人怎可如此刻薄。”
华妃也记得那个选进来的秀女中唯一获得封号,还伶牙俐齿的莞常在,本就不喜,听到病了几个月还能勾住皇帝更是气愤。
她就说侍疾那天皇上提起御花园的花儿朵儿口气不对,还拿太后当借口,说是给太后摘花。
呸,果然还是被妖精勾了魂儿了。
更兼之沈眉庄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跟在她屁股后头讨要宫权。
便又将枪口对准沈眉庄:“沈贵人,不是本宫说你,淑贵人不仅比你多一个封号,还享嫔位待遇,你怎可冒犯于她,皇上让你学习六宫事宜,就学成这样吗?”
说着,华妃也心酸起来,各个都是贱人,淑贵人、沈贵人、莞常在,都跟她来抢皇上,不过现在,最惹人恨的果然还是沈贵人。
余莺儿不知道华妃心里想什么,不过她也不会白白被沈眉庄辱骂,冷哼一声:“早听说沈贵人,莞常在,安答应三人情同姐妹,想必沈贵人早知道这事了吧。”
她阴阴一笑,又面向华妃,接着说:“昔日华妃娘娘遍寻后宫诸人找不到除夕夜倚梅园中不守规矩的小主是谁,可巧,昨儿一见莞常在,看身形,听声音,嫔妾确定就是她。”
说完又转向沈眉庄:“沈贵人,你出自孔孟之乡,华妃娘娘教导你管理宫务,也算半师之谊。那么有人冒犯华妃娘娘,你是否因姐妹之情徇私,故意隐瞒啊?”
华妃简直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当日莞常在抱病她还以为是个胆小的无用之人,谁知竟是私下里千方百计想要偶遇皇上。
这样的狐媚子她岂能容忍,瞬间把她提到了比沈眉庄还厌恶几分的位置。
气到极致反而激发了她几分智商,先是申斥余莺儿:“淑贵人未免也太把人往坏处想了,宫中都是姐妹,谁不期盼圣恩呐?你不也是孕期竟敢留下皇上吗?”
都不是翊坤宫小战队了,竟然还敢拿她当枪使,做梦。
华妃看余莺儿脸上收了得意的神色惴惴不安说什么下次不敢了之类的才放过她,知道不敢就好。
收拾完余莺儿,高挑丰满的身子往椅背倚靠,一只手挂在扶手上,心情仿佛很好的样子吩咐颂芝:“莞常在病中操劳,颂芝,端两盘子翊坤宫制的点心过去碎玉轩,算是本宫犒劳她的。”
又上下扫视沈眉庄,她最烦的就是沈眉庄这副威武不能屈,还要挂在脸上的德性:“沈贵人,皇上要你学习六宫事宜,本宫也不能不放在心上,从前体谅你,如今看来你时间倒很多,那就多来几趟翊坤宫,多抄两页账本,学习学习吧。”
阴恻恻的语调甚至遮掩不住,谁都不会认为华妃是出于好心。
从刚才余莺儿说话起就没能插上嘴的沈眉庄看看端坐出神的敬嫔,微笑着抚摸金如意的皇后,都不出声,不得不含泪应是,跟着华妃走了。
只是愈发觉得独木难支,嬛儿要是能得宠,才好和她联手抗衡华妃。
皇后虽想推出甄嬛,但只想用她的脸,可不想她真能和皇上心意相通,此时也恼极她一个小小常在竟敢私底下弄出这许多动静。
也信了余莺儿的话,认为沈眉庄就是知情者,自然不肯开口从华妃手下保人。
请安结束,敬嫔在景仁宫门口碰上余莺儿,沈眉庄是她宫中的人,她有教导之责,方才得罪了余莺儿,她还得替沈眉庄向淑贵人赔罪才是。
余莺儿看敬嫔欠身以示歉意,呵呵一笑,表示并不在意:“
敬嫔姐姐何至于此,谁不知道沈贵人仗着皇上宠爱多次下你的颜面,哪次她是跟着你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不都自己溜达着来嘛?”
“就是不知道她常跑去碎玉轩看望莞常在有没有请示过自己的主位娘娘了。”
敬嫔笑笑,不对这样浅显的挑拨离间多说什么,她心知自己是个畏惧强权的窝囊人,得罪不起华妃,难道就得罪得起身后站着皇上的沈贵人或者莞常在吗?
她自己不替皇上干活,还要拦着沈眉庄对上华妃,再次破坏皇上的安排吗?
那她这个施舍来的嫔位可就真保不住了,所以,她不会的。
敬嫔的眼中褪去老好人的温和,冰凉的双眼看向跟在华妃仪仗后渐渐消失的沈眉庄。
只是,她赌沈眉庄得意不了多久,她进宫不久,尚且不知道华妃层出不穷磋磨人的手段,那可是个一力破万法的主儿。
余莺儿说完也渐行渐远,没看见等在后面让两人先行的曹琴默若有所思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