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紧,又是这样,算起来,她和莞姐姐一开始都是以答应的位分入宫,她一直稳扎稳打,从答应成为贵人,而莞姐姐则是大起大落,连孩子都有了一个。
可不管是莞姐姐是什么位分,这个位分是在她之上还是在她之下,只要莞姐姐想,那么众人眼中就只会留下她的身影。
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甚至就连祺贵人也不再关注她,反而一心嫉恨莞姐姐去了。
她想讨好的人,她厌恶的敌人,都不再看她。
站在这里,嘴巴张张合合,场上都是她的声音,可她已经不存在了。
长时间训练的歌声已经形成记忆,并不曾出错,自然也就无人关心安陵容心里想了些什么。
或许宜修是知道的,但她不在乎,也可以说,这正是她乐于见到的。
姐姐光芒太盛,妹妹自然只能待在阴影中,光与影正是一对相伴相生的姐妹啊。
一曲惊鸿舞终于到了尾声,没有出什么岔子,但也没有什么惊喜,皇帝只是沉湎于和纯元皇后之间的回忆。
那时候,他也正是青春韶华,胸有壮志。
甄嬛的脸逐渐彻底变成了纯元皇后的模样,一道身影从纯元皇后身躯中走出来,是雍亲王。
皇帝痴迷地看着那道影子。
真好,真好啊……
于是,莞常在又成了莞贵人。
宜修尚且不曾说什么,祺贵人却委屈道:“皇上,莞贵人的父亲可是罪臣。”
她还同方才一样含情脉脉,欲说还休地看着皇帝,一双杏眸中仿佛藏了钩子一样。
但皇帝却不像刚才那样配合她,只冷下脸来说道:“怎么,祺贵人很关心前朝之事吗?”
他醒了,醒来满目都是年轻的妃嫔,早年熟悉的面孔只剩下皇后,他的身躯也不再有力,相反,他已经是个出入需要乘坐辇轿的人。
马更是多年不骑了。
他老了。
祺贵人娇嫩的面容也狰狞起来,让人想起牛头马面。
冷淡厌恶的目光锁定了她。
宜修也不意外,莞贵人出风头的时候,总是要闹出点事情来的,这宫中有的女子会主动害人,有的只会被动反击,还有些更是逆来顺受,只会忍着。
而这些会主动害人的女子,只要有莞贵人在,总是会将莞贵人放在自己的名单第一位。
这谁又能不说一声神奇呢。
宜修也跟着皇帝的话斥责道:“本宫说过多少次,进宫后就是皇上的妃嫔,从前不管是哪家的女儿,在宫中都是姐妹。莞贵人为皇上诞下六阿哥,便是皇家的人!”
祺贵人虽然有为恶的心,但本事却不大,这不,皇上,皇后接连呵斥,就出来跪在地上求饶了。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失言了。”
她吓得花容失色,皇帝也无谓因为一句话而大肆责罚于她,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到底鄂敏还算忠心,而且,他也并没有原谅甄远道。
此时的心烦也有一部分是知道莞贵人得宠后一定会为父亲求情,这才迁怒了提出此事的瓜尔佳文鸳。
甄嬛见此,便知道她想救父亲,是急不得的,也不说话,省得和祺贵人闹起来,反倒惹皇上不高兴,又叫其他人看笑话。
只轻轻瑟缩了一下。
皇帝果然神色又缓和下来,说道:“莞贵人,你且去更衣,不要冻着了。”
宜修余光扫到还定定站在原地的安陵容,说道:“梅贵人也入座吧,皇上听了两回仙乐,该重重赏梅贵人才是呢。”
安陵容走下来,不免露出一丝殷切,她给莞姐姐伴曲儿,便是以贵人的位分低了常在一头,如今莞常在成了和她一样的贵人,后宫众人日后只会把她当做莞姐姐的跟班罢了。
但若是能升为嫔位,就是另一个说法。
只是,安陵容到底失望了,皇帝不过又赏赐了些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儿罢了。
晋位是没有的。
声音终归比不上相貌直白,冲击力也弱了不少。
落水狗似的两人回到了座位上,隔壁就是看着就烦的同事,安陵容和瓜尔佳文鸳勉强维持住的笑脸甚至都直接垮掉。
没用的东西,宜修冰冷地在心中点评。
算了,反正她现在不需要自己阵营中的人多么得宠,不过是为了给甄嬛添堵,给后宫添乱而已。
皇上一天天老去,对于自己这个无子也无偏向的皇后,会越来越信任的。
虽说,还有其他妃嫔没孩子也没下注,但不是皇后这位置,是没有价值的。
宜修莫名又笑了起来,当皇后的好处实在是太多,让她想后悔当年杀了姐姐都做不到。
皇帝疑惑道:“皇后瞧着心情不错?”
可是祺贵人和梅贵人看着都是强颜欢笑,那不是皇后的人吗?
那是因为《惊鸿舞》?
即使是皇帝这样自信到会让宜修去照顾纯元生育的人,也觉得不太可能。
宜修深情款款:“皇上高兴,臣妾就高兴。”
皇帝一愣,也跟着开怀起来,不管真假,至少皇后如今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皇后了。
甄嬛回来后,也没有插进去几句话,只看着帝后二人絮絮私语许久。
紧接着出场的是欣常在,她别出心裁,吹得是埙,音色极为优美,青天白日的也正好,若是换了晚上,她是不会吹这个的,有点渗人。
不过显然没掀起什么风浪。
没什么可意外的,欣常在回座,照常说笑,一点点失落被死死压在心底。
丽常在费云烟不仅自己从前跟着年世兰在宫中螃蟹似的横着走路,就连费家也是依附于年家的。
树倒猢狲散,费家的结局不比年家好多少,但是却更少了几分关注。
丽常在以前拿着家里给的银子,现在就省吃俭用每月送出去点儿好让家里人能过几天正常日子。
她是不敢出来的,生怕让后宫其余人想起她来,更怕让皇上想起费家,家里会落得一个比现在还要悲惨的结局。
便只和其余失宠日久的常在、答应们默不作声,没有人要求个个宫嫔都出来献艺。
爱过清冷日子就过去呗,谁还会耳提面命地教导不成。
紫禁城可没有这种好心人。
沈答应不是不敢出来,只是不屑出来,不过获得地待遇是一样的,没有人探究一个答应心中百转千回想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要紧,甚至想的是怎么造反也随便。
答应而已。
剩下一些也有愿意出来搏一搏的,只是皇帝兴致寥落,倒让甄嬛放心几分,觉得在皇帝心里,自己还是有几分特殊的,救父亲出来的希望更大了。
从祺贵人投壶开始,经过梅贵人高歌,莞贵人一舞惊鸿,就再也没人能引起皇帝的兴趣。
后头的表演不过是用来填充宴会时间的而已。
但皇帝与皇后相谈正欢,宴会的气氛便一直是高昂的,表演完没得到表示的常在答应们也只是略有失落,还能互相安慰几句。
奴才们的脚步更是越来越轻盈。
苏培盛走到了皇帝身边,剪秋靠近皇后。
时间到了,宴会该结束了。
宜修站起身,脸上挂着笑,说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难得都高兴,本宫做主,各个都有赏,出来献艺的再额外添五成赏赐。”
她唤道:“剪秋,你去办。”
剪秋出来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内务府。”
宜修侧身,扶起皇帝,二人并肩而立。
皇帝亦是面上隐带笑意:“皇后既有赏,朕也不能落下,叫内务府多备一份赏赐,就说是朕赏的。”
说完,便转身离去。
众妃嫔站起身,齐声道:“臣妾等拜谢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宜修抬手:“平身。”
苏培盛低眉顺目跟在皇帝身边,并不回头看,却也感慨,皇后今时不同往日,看得出前途一片光辉灿烂啊。
人人都乌眼鸡似的争斗,皇后娘娘却可以提前稳坐钓鱼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