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撞门的动静还在走廊里嗡嗡回响,我盯着铁门被他衣角扫过的位置。
视觉上,那银灰色碎屑像是某种微小生物在锈斑间蠕动,原本杂乱无章的斑点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放射状排列。
最中央那个圆点边缘,半道极浅的刮擦痕微微反光——和三年前连环案现场,死者床头柜上那枚被酸蚀的指纹弧度完全重合。
“墨哥!”林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发颤的锐利,我转头时她正半蹲着,紫外线灯的冷光扫过墙皮剥落处,蓝白光影中浮现出几缕灰绿色霉斑。
她发梢垂下来遮住半张脸,但我仍能看见她后颈的血管在剧烈跳动——那是她发现关键线索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菌丝走向。”她用镊子夹起一片霉斑,载玻片在灯光下折射出菱形光斑,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霉味,“麻醉剂结晶的典型结构。”
金属摩擦声突然刺进耳膜,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反手按住铁门边缘,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比正常门轴高了三个音阶——顺时针磨损的痕迹在门轴底部呈扇形散开,可锁芯的十字槽里,却嵌着一道逆向的划痕,像有人故意用工具从内向外撬过,再用锈迹掩盖。
指尖沿着划痕滑动,指甲缝里沾了点暗褐色粉末,凑到鼻端是铁锈混着机油的味道,沉闷而刺鼻。
“有人在伪装这扇门从未被使用过。”我低声说,“但门轴的磨损骗不了人。”
林疏桐突然起身,紫外线灯的光斑扫过门框内侧。
蓝色光芒在潮湿的墙面跳跃,像幽灵游走。
“看这里。”她用鞋尖点了点地面,我顺着光线下望——积灰的地面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拖擦痕,和我们从护工排班表上拓下来的15号“值班”签名笔锋角度完全重叠。
那天刘芳在排班表上写“值班”时,笔尖顿了三顿,对应到地面,正是三个微不可察的压痕。
“15号。”我和林疏桐几乎同时低呼。
高跟鞋的“嗒嗒”声从楼梯转角传来,节奏比普通护工快两拍。
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神经线上。
林疏桐迅速收起载玻片,我退后半步挡住她,余光瞥见配电箱缝隙里漏出半片金属光泽。
金属表面泛着冷光,像是某种仪器残留下的反光。
“沈警官怎么对废弃楼感兴趣?”刘芳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我转身时看见她左手正无意识摩挲第三颗纽扣,珍珠母贝的光泽和清道夫白大褂上的纽扣一模一样。
她笑的时候眼角没动,右手插在护士服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盯着她的左手——左利手,和清道夫留在吸附板上的指纹方向一致。
“但配电箱里有活物。”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分样筛,金属网卡在配电箱缝隙里,带着轻微的摩擦声滑入。
我用筛子尖端挑开一块锈壳,褪色的标签纸露出来,“2020年5月8日。”
林疏桐倒抽一口气。那是三年前,我搭档牺牲的日子。
刘芳的瞳孔猛地收缩,左手突然从纽扣上移开,我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内侧有一圈淡青色压痕——长期戴戒指的痕迹,和清道夫左手食指的茧子位置呈镜像。
“沈警官说笑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哑,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时,我瞥见金属反光。
林疏桐比我更快一步,她抄起脚边的紫外线灯砸向刘芳手腕,灯壳碎裂的瞬间,蓝光泼洒在走廊地面,照亮了她脸上惊愕的表情。
我弯腰去抓刘芳掉落的东西,余光却瞥见林疏桐耳后闪了一下——那是她总别在发间的瞳孔模拟器,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像黑夜里突然睁开的一只眼睛。
走廊的应急灯在这时“啪”地熄灭,黑暗裹着铁锈味涌上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疏桐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她掌心全是汗,却烫得惊人。
刘芳的高跟鞋声已经跑远,但我听见更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是记忆清除开关倒转时的响动,混着某种液体滴落的“滴答”声,像有人在黑暗里数着倒计时。
林疏桐的瞳孔模拟器蓝光刺破黑暗的瞬间,我看见配电箱里的设备标签上,有半行被锈迹覆盖的小字:“记忆移植...载体...”
林疏桐瞳孔模拟器的蓝光像把淬毒的刀,精准剖开黑暗。
我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两下,喉结滚动时发出极轻的抽气声——这是她在解剖台上确认致命伤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灭菌设备的冷却管路残留物!”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属般的锐度,镊子尖端挑起半片暗黄色结晶,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水味,“丙泊酚和瑞芬太尼的混合体,麻醉剂配比和三年前器官移植案受害者体内的完全一致。”
刘芳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我能听见她喉间滚动的吞咽声。
林疏桐的手比我更快,直接扣住她锁骨下方的护士服布料,“嘶啦”一声扯开半寸——浅粉色的灼伤痕迹像朵扭曲的花,从左肩蔓延至腋下,每道焦痕的弧度都和高压灭菌设备加热管的螺旋纹路严丝合缝。
“你每周15号操作灭菌设备。”林疏桐的指尖几乎要戳进那片灼伤,声音里透着怒意,“温度失控时被烫的,对吗?”
刘芳的左手猛地掐住林疏桐手腕,我这才注意到她指甲缝里沾着暗褐色碎屑——和护工排班表上15号“值班”签名的墨水颜色一模一样。
她的右手指节泛白地攥着什么,金属棱角硌得掌纹凸起,“你们...你们疯了!”
我的检测仪在这时发出刺耳鸣叫。
红光扫过配电箱背面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设备编号的十字槽磨损痕迹,右侧明显比左侧深两度。
“右利手安装的。”我捏紧检测仪,指腹抵着冰凉的金属外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工具痕迹…”
螺丝被我拽断的刹那,锈渣簌簌落在手背上,带着温热的金属质感。
凹槽里的划痕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老陈维修工具包里梅花起子特有的齿痕,他总说“用旧的工具才称手”,所以每把起子尖端都磨出了月牙形缺口。
“不可能。”我低声呢喃,喉结发紧。
老陈是警队退休的维修员,三年前主动申请来精神病院值夜班,说是“图个清净”。
“沈墨!”林疏桐的惊呼刺穿耳膜。
我抬头的瞬间,配电箱铜芯迸出一串火星,橘红色的光映得刘芳的脸忽明忽暗。
她的右脚跟高高抬起,银色鞋尖正对着林疏桐怀里的紫外线灯——那里面存着我们拓下的排班表笔迹拓片。
“松手!”我扑过去时带翻了脚边的分样筛,金属网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林疏桐却比我更快,她侧身避开攻击,反手扣住刘芳的脚踝,紫外线灯的光斑顺势扫过飞溅的螺丝。
“氧化层!”她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语气中透着震惊,“这些金属碎片的氧化程度,和排班表15号签名的墨水渗透速度完全吻合——你在伪造签名时,用螺丝粉末调了墨水!”
刘芳的左手突然开始剧烈颤抖,我趁机攥住她手腕,指甲缝里的碎屑被我刮落在载玻片上。
林疏桐凑过来时,发间的瞳孔模拟器蓝光正好照在那些碎屑上——是碳黑颜料混着金属粉末的颗粒,和阿强死亡证明上“家属签名”的墨点结构如出一辙。
“阿强根本没家属。”林疏桐的手指几乎贴上刘芳的鼻尖,声音里充满愤怒,“你伪造了所有需要签字的文件,包括15号那天被支走的护工签名,对吗?”
刘芳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喉咙里转动。
她的右手终于从口袋里抽出来,掌心里是半块带血的纱布——刚才撞门时清道夫划伤的伤口,血渍还没干透。
“你们赢不了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飘在走廊里的灰尘,“老陈的工具包...在楼梯间第三级台阶下。”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林疏桐的瞳孔模拟器突然闪烁起来,蓝光频率比平时快三倍——那是她检测到异常生物电的信号。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配电箱下方的阴影里,半条黑色帆布带露在外面,金属拉链头泛着冷光。
静电吸附板在我口袋里突然发烫,我摸出它的瞬间,板面的金属微粒开始剧烈震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
刘芳的笑声还在耳边,可她的重量突然一轻——我低头时,只看见她脚边摊开的护士服,里面塞着团带血的纱布,和她刚才掌心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跑了?”林疏桐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躁。
我没回答。
吸附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板面的微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最终凝成一个箭头形状——直指楼梯间第三级台阶下,老陈工具包的位置。
齿轮转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混着液体滴落的“滴答”声,像有人在黑暗里数着,离真相揭晓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