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身旁两个人安静下来,白佑也将衣服整理好,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后将昨日沈墨时给他的折子拿出来,指尖微动,摊开在书案上。
“若是斗累了嘴,就来看看案卷。”
旁边两个人闻言没有吭声,但都默默地凑了过来。
总不能忘了正事。
白佑拿着卷轴的一角,指尖点了点上边的字:“北幽朔川的地段我就不再过多赘述。你们只需知晓那里常年多旱魃作祟,水缺的紧,城郊以外的地段大多是荒漠。”
顾城渊听他讲着,眼睛却跑在前头阅览,忽然瞧见卷轴左边写了个“二十五”,便开口问道:“这个字怎么写在这,是什么意思?”
白佑睫毛抬起,嗓音缓缓地阐述:“是疑似死于邪物之手的人数。”
“渊城这七年以来,频频出现人口失踪的案子。”白佑将下半部分卷轴展开,“最初只是被人发现上吊在家中或树林里,不过当地的官府调查后发现受害者多少生活都较困苦,都符合自尽条件,再加上人数零散,时间间隔太分散,便没有深究。”
萧程肆抿唇默默听着,神色平静,眸子却闪着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白佑继续道:“但就在前日,有人在渊城郊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死状惨烈,脖颈处的血肉向骨内收紧,颈骨断裂的参差不齐,好似被人生生绞断了头颅。”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在无头尸旁边有一段丝绸,上面蕴着浓厚的鬼气,粗估都是鬼将级别以上的邪物。”
“绞断?”顾城渊闻言,暗自感到脖颈处凉凉的,可听到绞断又觉得不可思议,“若是不用刀剑,光靠丝绸去绞断一个人的脖子,力气怕是太大了些。”
“鬼怪的力道自然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评判。”谈话间车马已经出了洛川向北而行,气温渐渐升高,白佑感到了一丝闷热,他抬手扯了扯衣领,继续道,“还有一个现象非常奇怪,尸体旁的树干被烧的焦黑却是湿漉漉的。”
萧程肆思忖片刻,道:“……是血浸湿的吧?”
“不是。”白佑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靠躲避炙热的阳光,浅色的眸子隐在阴影里,“就是水。”
顾城渊见状,伸手去将车窗的帘子放下来:“难不成那邪物放火烧树之后又良心发现用水给扑灭了?”
“……”
听上去好像有些不靠谱,但也确实合理,白佑看他一眼,却再次开口否认:“已经有修士证实,水火是同时起的。”
“……?”顾城渊睁大眼,“水里起火了?”
“不错。”
少年一噎,惊异地不吭声了。
真是奇了,他虽然修行,但还没真见过能在水里烧起来的火,好像除了苍幽山的灵火可以在雨中燃烧,就没再听说过其他。不过那灵火也只能在雨中燃烧,案卷里所说的在水中燃烧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案卷差不多已经说完,白佑将卷轴收回袖袍。车厢里的温度又比先前热了几分,莫名地让人感到丝丝烦躁。
白佑便深吸一口气,开始闭目静心冥想。
顾城渊这时也感到了车厢外的热浪,忍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手将衣领扯松了些,动作间瞥一眼对面穿的层层叠叠还一脸平静的萧程肆,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大夏天的还穿这么多?
若是待会能中暑昏过去就好了。
顾城渊颇为恶毒地想着。
……
浑浑噩噩地赶了一天的路,待三人抵达渊城边界时,已经是傍晚。
如血的夕阳铺洒在荒地,阵阵热浪袭来,看上去像是大片熔浆一般,烫的人喘不过气。
顾城渊下马车之后第一句话就是。
“这什么鬼地方,这还是渊城吗,怎么跟魔界的炼狱这么像?”
一句话三个问题,满满的不解。不过他问这话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顾城渊对于渊城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年漫天飞雪的寒冷里,对于这种热死人的景象自然是感到陌生。
无视掉少年叽叽喳喳地不停发问,白佑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那群人。
正巧那群人的领头也瞧见了他们,片刻间就已经朝他们走来,并且还一边走一边喊。
“哎哟……您就是苍幽山的清泽仙君吧?”为首的人一身华服却一脸横肉,扶着肚子艰难地移着步子,明明人还隔着许多距离,嗓门却大的隔这么远都能听见,“听沈峰主说您不收我的见面礼,可是还觉得我诚意不够?”
“……”
这年头送金子送的这么大胆?
顾城渊看着那道活像只蟾蜍一般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程肆,故意恶心他:“喂,你不是怕蛤蟆么,你怎么不跑?”
萧程肆却阴沉着脸没有搭理他的冷笑话。
顾城渊无趣地撇了撇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白佑原本就拧着的眉毛拧的更紧了。
为首那人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好不容易走到三人面前,抹了一把汗,嘿嘿笑着,肥厚的嘴唇开开合合:“最近吃的有点多,仙尊莫要见怪,嘿嘿。”
那人热烘烘的躯体一过来,周围的空气好似又烫了几分。
白佑见他要靠过来,抚着衣袖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金城主客气了。”
金潼又嗬嗬笑了两声,伸手想与白佑握手,却被白佑用眼神回绝,于是就搓了搓手:“……听说白宗主这次前来还带了两位徒弟?”
“……”
顾城渊瞥了一眼那个人脖子上挂着手指般粗细的金圈,皱着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倒不是什么以貌取人,而是他看到了那人脸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面露邪气,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金潼又吭哧吭哧走过去,眼睛眯成一条缝地打量顾城渊,嘴唇咧着:“哎哟,白宗主教出来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多俊俏的小少年,嗬嗬……”
顾城渊回视他一眼,皱着眉头移到白佑身后。
面对两人显而易见的抵触,金潼却毫不在意,眼珠一转又自顾自地朝旁边的萧程肆走去:“嗬嗬我来瞧瞧这位也是多俊……”
先前一直沉默的萧程肆这时抬起了脑袋,可当他抬起头,金潼看清他的脸时,原本脸上的笑容却忽然一滞。
气氛沉默了一瞬。
萧程肆缓缓眨眼,唇角勾起笑,温和笑着:“你好啊,金城主。”
“……”
热浪席卷着尘土刮过几人的衣袍,留下一道道尘迹。
金潼脸色莫名变的古怪,一阵青一阵白,嘴角似乎抽动了几下,带着脸颊的肥肉微微抖动。
许久没听到动静,白佑侧过脸去看那边的两个人,眉宇间浮现疑迷之色:“怎么了?”
金潼舔了舔嘴唇:“……白宗主,这人真是你的徒弟?”
“不错,金城主为何这么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金潼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嘴唇嗫嚅几下,最后抬手又抹了一把汗。
萧程肆浸在血色里,依旧微笑得体。
“啊……哈哈哈哈,瞧着有点眼熟罢了。”金潼干笑两声,托着肚子快步远离萧程肆,回到白佑身前,正色道,“那个……天色也不早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想必人也疲了,在下给各位仙君安排好了住处,若是没什么要事,就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