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朝霞满地。
比起南方不同,渊城这边有早市,虽然才刚到卯时三刻,但街上已经有不少商贩叫卖。
三人挑了一家早茶铺子,要了灌汤包和油茶便入了座。
点好早茶,顾城渊从竹屉里抽了两只竹筷捏在手里把玩:“……师尊您刚刚让我去打听的事,有点进展了。”
白佑抿了口茶水,等着他的下文。
“说来也怪,这当地人一听我问这里有没有戏楼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全都闭口不谈。”顾城渊道,“还是挑着两个外地模样的老商人才得知,渊城这地段上两年前就禁戏了。”
白佑放下茶杯,疑惑道:“为何会禁戏。”
顾城渊继续道:“据那些商客所说,几年前的渊城里戏楼还不少呢……”
渊城常年风沙满天,原本没多少人看戏听曲,后来不知怎的南方的江南曲调在渊城忽然兴起了一阵,这里的人看的新奇,便也开始听曲,久而久之就建了不少戏楼。
可现如今那些戏楼都纷纷转了行,改成酒楼客栈,都不再唱戏。至于缘由,传闻说是有邪祟作怪,当年那些唱戏的伶人不管如何,最后都会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法子丧命,尤其是那些唱江南小调的,死相最为凄惨。
想当年江南小调唱的最出名的夏家两兄妹也一个溺水而死,一个火烧而亡,好不可怜!这事在那时也是闹的人心惶惶。
久而久之,那些戏楼就渐渐萧条,再加上金城主也忽然下了禁戏令,戏楼彻底开不下去,便都换了门路。
“那商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上去倒是挺真的。”顾城渊道,“不过只是传闻,咱们信三分就好。”
白佑听完他的概述,心中的疑惑不禁更甚:“……若是曾有这么多人遭遇不测,苍幽山怎会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身旁的萧程肆嗤笑:“若传闻当真,那风声自然是被金城主按下来,不曾向苍幽山上报咯。”
“他为何要阻拦?”顾城渊问道,“难不成他跟邪物是一伙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还有一点,作为城主却治理无方,会受苍幽山的处罚。”白佑沉声道,“若当真如此,遭受邪物迫害的百姓到了一定人数,金潼可就犯了重戒。”
顾城渊思虑片刻:“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选择隐瞒,邪祟一日不除不就罪加一等么?”
“就算他侥幸隐瞒,可现在为何又要上报?”
“自然是已经瞒不住了。”白佑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蓦地心惊。
苍幽山戒律森严以用于自省和监察百川,对于金潼来说最严重的刑罚莫过于革去官职,再打入灵涧峰的雪牢呆上几载。
他为何要选择隐瞒到现在。
这说明渊城的案卷远远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金潼在忌惮比雪牢更重的刑罚。
若真是这般倒也还好,可最令人心惊的是,金潼现如今上报了。
这能说明什么。
事情已经大到脱离控制,金潼瞒不住了。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最坏的猜测,现在唯一能够令人稍微心安的恐怕就是那些传言还不一定为实。
“……”
见白佑沉默,顾城渊和萧程肆也不敢打搅,都噤了声。直到小二将早点送上来,顾城渊才开口打破沉默气氛:“师尊先吃早点吧。”
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推到眼前,白佑暂时收回思绪,可一垂眼看见碗里那红艳艳的辣油,又忍不住皱眉。
先前光听顾城渊讲话去了,忘记跟小二说不要辣油。对面的顾城渊瞧见他的反应,默默与他换了一碗没辣油的:“师尊你吃我的。”
白佑抬眼看他,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学会吃辣了?”
顾城渊拿着勺子将碗里的辣油撇到萧程肆碗里,然后抬头:“……师尊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萧程肆:“……”
刚吃了两口油茶,顾城渊就被那点红油呛的灌了好几杯茶水下去,口中那股火辣辣的痛感刚刚平复下去,他却瞥到窗口那边忽然跃进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定睛一瞧,居然是只猫。
三人都是一愣。
那只狸花猫后抿着耳朵,在三人的注视下慢慢悠悠地走进店里,随后再次一跃,上了木桌,蹲在桌上看着三人。
“喵。”
“……”
顾城渊:“哪来的野猫,去去去,去别处玩去。”
顾城渊伸手想赶它,白佑却注意到猫儿的背脊处背了个包袱,他拦下顾城渊欲要驱赶的手,伸手将它背上的包袱解下来。
狸花猫趁机俯身钻进了白佑的怀里,仰着身子用柔软的爪子去抓他的发丝玩。
“这是金城主的猫。”萧程肆道,“估计是来传什么物件的。”
整齐洁白的衣袍被猫儿滚乱,白佑伸手将它翻回来,它便安安分分地趴着不动了。见它安静了些,白佑才将那包袱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折卷轴。
顾城渊瞅了一眼眯着眼舒舒服服趴在白佑怀里的猫,又看了看那黑不溜秋的卷轴,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白佑将卷轴展开,略微阅览:“……这是这些年来从其他地段迁到渊城的戏文人,金潼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整理好了。”
萧程肆:“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顾城渊凑过去看:“嗯……有出生年份和迁入年份……原户籍地,还有……”
顾城渊一顿,确认上边的字迹,惊道:“还有死因?”
他不信邪地一串串看下去,卷轴上记载的约有二十多人,各个最后一栏都有死因两个字。
“……都死了?”
白佑看完也脸色不好看,上边的死因稀奇古怪,并且标注的日期十分相近,乍一眼看上去似乎都像是意外遭遇不测,可哪会有这么多人在连续几天里遭遇意外?
相比于两人的疑惑,萧程肆对此似乎不太意外,只是继续喝着油茶。
顾城渊见状忍不住道:“喂,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这人命关天的事,就别再瞒着了。”
萧程肆放下木勺,有些无奈:“我自幼在渊城生活,有一些事情我只能说有些许了解,多的我就实在不知晓,哪能说我故意隐瞒呢。”
白佑合上卷轴,瞧怀里的猫直勾勾盯着那灌汤包,便拿了一只,将汤放了喂给它:“那此事你都知晓多少?”
萧程肆闻言,抿了抿唇道:“……这卷轴可是按那些伶人出事的时间顺序排列?”
“不错。”
“那卷轴通篇第一位,可是姓夏?”
白佑一顿,回忆起刚刚所看过的人名顺序,第一位似乎并不是姓夏,他又将卷轴展开看了一遍:“不是,第一位是李姓。”
“那便不对了。”萧程肆边说边看了一眼那只吃的正香的狸花猫,“在我的印象中,那年第一位出事的伶人,可是姓夏。”
顾城渊道:“陈年往事,你能记这么清楚?”
萧程肆道:“并非是我记性好,师兄有所不知,当年夏家那两位唱的一手好戏,江南小曲在渊城可是风靡一时。连金城主都专门邀他们去府里唱呢。”
“夏家两人出事之后城里闹的沸沸扬扬,后来那些戏楼里的伶人才陆陆续续地相继出事。”萧程肆道,“这些事情当地人都知晓,只是怕说闲话惹得邪祟不快引祸上身才闭口不谈罢了。”
顾城渊闻言沉默了一会:“……师尊你还要我去打听什么,直接问他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