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一行顺着绳梯攀上崖壁，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带来麻木的刺痛。脚下的冰原越来越远，象兽人愤怒的咆哮和冰层开裂的闷响也逐渐模糊，被风雪声取代。
当孟泽的脚终于踏上坚实、覆着冻土的岸边时，腿脚竟有些发软。
不是脱力，而是肾上腺素急速褪去后，沉重现实压上肩头的滞涩感。
“快！撤回曙光城！”痕痕冲上来，一把扶住孟泽的手臂，她的指尖冰凉搭在孟泽脉上，感受到孟泽没受伤后，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归来的人——辛奇、邬峤架着昏迷的夜杉，赤豹和樟紧随其后，其他人互相搀扶，大多带伤，血迹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碴。
“把象灵大人还给我们！”
这一声裹着怒吼的咆哮，几乎是贴着风雪砸过来的。
孟泽等人尚未来得及完全整队，后方冰河方向已传来一连串沉闷如雷的踏冰声。数头暴走的象兽人不再试图寻找渡口，而是在河岸边猛地驻足，巨大的身躯半伏下去，双臂肌肉隆起。
下一瞬。
他们抄起同族、或是顺手抓住的狼刃部族兽人，像抛掷巨石一样，用臂力将“人”狠狠甩向已经破裂的冰河对岸。
“呼！”
破空声撕裂风雪。
一名体型偏小的狼兽人被直接当作“投石”，身体在空中翻滚着飞过数十丈的距离，重重砸在崖壁下方的冻土上，骨骼断裂的闷响清晰可闻。
那狼兽人看着眼前的曙光城众人，蹬了蹬腿，眼睛一翻，开始装死。
孟泽：……
可以理解他们愤怒想要追上来的心情，但这种时候不扔自己的象兽人，而是扔狼兽人过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保持着一点理智。
尽管狼刃已经放话不追击，但是已经出离愤怒的根本无心听从命令，大部分被投掷过来的兽人为了活下来都十分彪悍地反抗，还真打出了背水一战的决绝。
空中石翼带着隼兽人和协助射箭的小型兽人在天空中跟对面的雕兽人缠斗，地面阻击也必须跟上节奏。
辛奇轻搂了一下孟泽的腰，转身走向岸边，而孟泽翻身跳上小黑的马背，向曙光城疾驰。
辛奇站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斩马刀横在身前，声音穿透战场喧嚣，“盾阵前移，长矛手准备——落地未死的，缴械看押。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
小黑踏雪狂奔，冰霜在身后被撕成细碎的白雾。
孟泽伏在马背上，寒风灌进衣襟，却丝毫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焦躁。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象灵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曙光城现在不安全。
战事刚退，情绪尚未平复，城中各族混杂，谁也无法保证有没有被章鱼信息素影响过、或是暗中与狼刃勾连的兽人潜伏其中。
只能带象灵回他和辛奇的房子，偏房空间够大并且是空置的，适合为象灵疗伤。
小黑在城门内急转，孟泽几乎是被甩进巷道深处。
木门被孟泽一脚踹开时，屋内火塘尚在燃烧，室温比外头高出许多，暖意瞬间扑面而来。
孟泽反手落闸，将门死死扣上。
“系统，放人！”
下一瞬，一道庞大的阴影重重砸在屋内空地上，象灵的象原型凭空显现，庞大的身躯几乎挤满了整间屋子。
血腥气轰然炸开。
她胸口那个被弯刀贯穿的伤口仍在汩汩渗血，冰寒的血水顺着石头缝往下淌，在石板上迅速凝成大片暗红色的冰痕。
象灵气息微弱，象鼻无力地垂在地上，胸腔起伏已极其微弱。
孟泽指尖发颤，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实时监测周遭环境，进入最高防御模式。”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脑中下令，“系统里是否有医疗辅助功能？不计代价不计积分，直接开启。”
“防御模式开启，邬峤正在靠近中，是否开放权限。”系统依旧稳定的电子声线稍微压下了孟泽的焦躁。
“让邬峤进来。”孟泽深呼吸，开始简单检查象灵的身体状况。
邬峤在医疗方面比他权威，真让他救象灵，他还真未必有把握。
“好的，医疗模块开启，数值将投影至宿主眼前，并提供救治方法及步骤，宿主按照系统演示操作即可。”
系统话落，淡蓝色的虚拟界面在孟泽的视网膜前铺开，象灵的生命参数一片猩红：心率骤降、失血过量、章鱼神经毒素残留、内脏震荡、多处骨裂。
每一项都是致命项。
“该模块预计扣除八万积分，所有额外药物需要额外抵扣积分。”
孟泽许久没觉得系统物价贵了，但是现在也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能点头应是。
“邬峤到达门口，邬峤进入房间后，系统将开启除菌无菌医疗模式。”
系统刚说完，门口就响起脚步声。
“孟泽！”
邬峤冲进来的那一刻，脚步猛地一滞，瞳孔骤然收缩。
“……象灵？”
他来不及多问，立刻反手将门重新扣死，快速卷起袖子进入状态，“她的情况？”
“极差。”孟泽声音低沉，看了一眼投影的面板，“章鱼做了手脚，神经毒素在扩散。”
“已为邬峤共享医疗模块，开启无菌模式。”系统这次没什么废话，立刻进入状态。
邬峤和孟泽穿上系统准备的无菌服和无菌手套。
房间内没有适合象灵身体的台子，他们只能跪在地上根据系统的指示完成救助。
时间在寂静与紧迫中流逝。
火塘里的火焰不知何时被系统调控得异常稳定，只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屋外的风雪声、远处隐约的喧嚣，都被那层淡蓝色的无菌屏障隔绝在外，显得异常遥远。
“解毒剂生成完毕。建议通过颈动脉直接注入，效果最快。”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泽刚好完成最后一处主要血管的缝合。邬峤立刻接过一个由系统凝现出的、装着莹蓝色液体的小巧注射器，找到象灵粗壮的颈动脉，毫不犹豫地将药剂推入。
莹蓝色的液体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系统投影上，那些猖獗的暗紫色毒素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瓦解，像是被阳光驱散的阴影。
象灵原本微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随着毒素的清除，虽然依旧虚弱，却渐渐显露出趋于平稳的迹象。
“毒素活性降低至安全阈值以下。开始脏器修复与生命激发。”系统紧接着又凝现出几支不同的药剂。有促进心脏肌肉修复的，有刺激骨髓造血的，有激发细胞活性的。
两人配合默契，注射、按摩药效扩散区域、观察生命参数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支强化药剂注入，象灵庞大的身躯终于不再继续失温，胸口那可怕的伤口虽然在药力和孟泽的缝合下不再流血，但依旧狰狞。
她的生命参数，终于艰难地从一片猩红中，挣扎出几个代表稳定的黄色。
“恭喜宿主，手术成功，但目标仍处于深度昏迷及不稳定的情况下，需要持续监护、抗感染治疗，而后是康复治疗。”系统做出总结，“共计扣除积分18.7万，宿主剩余积分13.6万。”
到底是金手指，不管用多少积分，还是把象灵给救下来了。
听见系统得出手术成功的定论，孟泽和邬峤几乎同时脱力，瘫软在地上。
跪着的腿，一直抬着的手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俩人试着站起来离开房间，可刚使劲儿又都同时跪了下去。
“阿泽。”
“阿峤哥哥！”
“都活着吗？”
三个声音从房间门口响起，孟泽只觉得身体一轻，他被辛奇抱了起来。
孟泽侧了侧头，看见栗试图抱邬峤但个子太矮，巳弯腰把邬峤搀了起来。
“你俩在里面二十多个小时了，我们怕影响你们一直没进来。”辛奇把孟泽放在正屋的椅子上，端过来两大碗热汤，“吃点东西补充一下。”
孟泽此刻累的有些抬不起手，辛奇半蹲在孟泽面前，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孟泽嘴边。
热汤的鲜香钻入鼻腔，温暖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疲惫，孟泽几乎是本能地吞咽着，眼神还有些涣散，视线落在辛奇专注而温柔的脸上，又缓缓移向旁边。
那边，巳扶着邬峤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栗正踮着脚尖，试图用一块温热的湿布擦邬峤额角的汗，可惜个头不够，只能擦到下巴。
邬峤似乎想抬手自己来，但胳膊颤了颤，最终只是微微低头，配合着栗笨拙却认真的动作，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柔和了些许。
“猫都担心死了。”栗叹了口气，“红豹子非让蛇过来跟着，怕八足缠上你们，猫和蛇从昨天回来就在你们门口等着，等到天黑了你们还没出来。”
栗说着拍了拍胸口。
巳看了一眼偏房，“怎么样？”
孟泽点点头，“救回来了。”
“那赶紧把人弄出去给象兽人啊，那些大象都是疯的，你们在里面是听不见，我们可是听着曙光城的大门一直在被撞。我真怕你们还没出来，这城就要被踏平了。”
巳这么一说，孟泽才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轰隆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