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带着一身山风冷冽的气息冲进远景顶层临时指挥中心时,里面弥漫的气氛比山上的雾还沉重。
王老三缩在离孙子刚尸体最远的角落,抱着头念念有词,像是在超度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飞鼠和老枪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躲进了大厦深处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堡垒”。
周慕云站在白板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着谁也看不懂的轨迹。
郭言成则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金州被霓虹浸染的夜色,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结果出来了!”林薇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将一份还带着打印余温的报告拍在会议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郭言成猛地转过身,周慕云也停下了手指。连角落里的王老三都探出了半个脑袋。
“断魂崖那处灰烬.”
林薇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植物纤维灰烬为主,竹浆成分清晰,未完全燃烧的纸屑形态符合传统黄表纸特征。”
“最关键的是——”
她指着报告上的一行高亮数据,“检测到微量但特征明显的朱砂(hgS)和金属锡(Sn)残留!”
“朱砂?锡?”郭言成眉头拧紧。
“没错!”
林薇斩钉截铁,
“朱砂常用于绘制符咒、神像开光,锡箔则是传统冥币、元宝的主要包覆材料!”
“结合灰烬形态和现场环境,综合判断——那堆灰烬,是燃烧过的纸钱!”
“而且根据残留物氧化程度和崖顶环境温湿度模型推算,燃烧时间不超过24小时!”
**24小时!就在昨天!**
郭言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凶手在赵铁山、张老三死后,在他们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居然跑到那个险峻偏僻的断魂崖上,烧了纸钱!
给谁烧?是祭奠?是宣告?还是某种……仪式的最后一步?
“还有孙子刚。”
郭言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就在刚刚,死了。上吊。”
他指了指角落那个被临时用布盖住的椅子。
林薇瞳孔猛地一缩,快步走过去掀开布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简易的“绳索”(桌布条)、勒痕、椅背横梁的高度和固定点,又看了看孙子刚青紫的面容和绝望的眼神。
“自杀?”
林薇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质疑,
“在这种高压下,情绪崩溃自杀倒也有可能。但……”
“但什么?”郭言成追问。
“太巧了。”
林薇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会议室,
“就在我们锁定断魂崖,发现纸钱灰烬,凶手可能就在金州并且正在加速行动的时候,名单上又一个目标‘自杀’了?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
飞鼠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和老枪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脸色比纸还白,显然是被孙子刚的死吓得不轻,但又不敢离人群太远,
“我们都在这儿!谁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他?鬼吗?”
“就是自杀!”
老枪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自己吓破胆了!咱们打牌的时候我就看见他在哪捣鼓什么,那边始终就他一个人”
他说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哦?你看见了?”
周慕云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冷静和条理。
他推了推眼镜,走到孙子刚的尸体旁,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再次审视着现场。
“老枪哥,你说你看见了?那好,请你告诉我,”
周慕云转向老枪,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孙少是背对着我们所有人的方向,蜷缩在这张椅子里,对吧?”
老枪迟疑地点点头:“……对。”
“椅背很高,几乎完全遮挡了他。”
周慕云继续,“当时,飞鼠哥、老枪和王老三在争执,郭董还和我发生了……一点肢体冲突。”
“现场混乱嘈杂,视线被遮挡,注意力被分散。我说的对吗?”
飞鼠和老枪面面相觑,没吭声,算是默认。
“那么,在这种环境下。”
周慕云拿起那条拧成麻花状的深棕色桌布条,走到椅子后面,指着椅背顶部那根坚固的金属横梁,
“这根横梁,高度约1.65米。孙少身高1.75米左右。他若想上吊,需要将布条绕过横梁,打好结,然后踩在椅子上,将脖子套进去,再踢开椅子。”
“或者,他也可以选择更‘安静’的方式——坐在椅子上,将布条绕过脖子,另一端固定在横梁上,然后身体用力向下滑坠,利用自身体重勒紧绳索窒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无论哪种方式,都需要时间,需要动作幅度。尤其是打结、固定、套入脖子这些动作,不可能完全无声无息,也不可能在完全被椅背遮挡的情况下瞬间完成。”
“但事实是,直到王老三算出他‘已死’,我们才发现异常。这意味着什么?”
周慕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使用了某种更隐蔽、更快捷的方式。比如——”
他拿起布条,演示着,
“他提前将布条一端系死在横梁上,另一端打一个活结套索。”
“然后,他只需要坐在椅子上,将套索套进脖子,然后……”
周慕云做了一个身体猛然前倾、头部用力下压的动作,
“……利用身体前倾下压的力量瞬间拉紧活结!这样,不需要站起来踢椅子,也不需要大幅度的滑坠动作!”
“只需要一个瞬间的、幅度不大的前倾低头!在椅背的遮挡和现场的嘈杂掩护下,完全有可能不被立刻察觉!”
“窒息过程虽然痛苦,但时间很短,甚至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他指着孙子刚尸体脖颈上那道深陷的勒痕:
“看这里,索沟前端最深,斜向后上方提空,符合身体前倾下压、绳索瞬间收紧的特征。”
“如果是悬挂滑坠,索沟会更均匀,或者呈‘U’型。”
“而且,他手指指甲缝里有少量与桌布同色的纤维,很可能是他下意识抓挠脖颈时留下的。”
“这说明他在窒息过程中有过短暂的挣扎,但被瞬间收紧的活结限制了幅度和声音!”
周慕云的推理如同手术刀般精准,逻辑严密得令人窒息。
飞鼠和老枪听得目瞪口呆,后背发凉。郭言成和林薇也陷入了沉思。
这种手法……确实符合现场环境和孙子刚当时崩溃的心理状态!自杀的可能性……陡增!
“可是……动机呢?他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郭言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极致的恐惧本身就是最强的动机。”
周慕云平静地说,“连续的死亡通知,赵铁山、张老三的惨死,断魂崖的暗示……足以击垮一个本就濒临崩溃的人。”
“或许,他认为‘自杀’是唯一能摆脱被虐杀命运的方式?”
“或者,是一种对‘清算者’的绝望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