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清点的第三十七具孕妇尸体。\"年轻的怯薛军掀开沾满血污的毛毡,露出石墙下扭曲的尸体。她们隆起的腹部被剖开,尚未成型的胎儿散落在冻硬的土地上,凝结的血块如同暗红的玛瑙。
术赤的马鞭突然狠狠抽在马鞍上,惊得胯下黑马人立而起。这位成吉思汗的长子望着满目疮痍的街巷,破碎的陶罐里还泡着没吃完的鹰嘴豆,丝绸帷幔在焦黑的梁柱间飘荡:\"每座城破时,百姓都以为交出财宝就能活命。看看他们的眼神——和二十年前我在蔑儿乞部见到的奴隶一模一样。\"
窝阔台用银镶皮靴踢开半块焦黑的面饼,碎屑簌簌落在绣着金线的马靴上。夕阳把远处仍在冒烟的塔楼染成诡异的紫色,砖石缝隙里嵌着半截孩童的断臂,乌鸦群在残垣间盘旋,翅膀扑棱声混着隐约的啜泣。他扯下披风裹住口鼻,皮革上的血渍还未干透:\"大汗说过,顺从者为奴,反抗者为鬼。可这些妇孺......\"
\"四弟的手段比我们狠多了。\"察合台的铁手套重重拍在镶银的马鞍上,震落几片凝结的血痂。这位脾气暴烈的次子指向城西,那里堆积的人头金字塔在寒风中发出咯吱声响,\"你忘了马鲁城?三万工匠被剜去双眼,五万青壮剁掉右手,剩下的人全填进护城河当人肉堤坝。\"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百名骑兵押着十几个俘虏走来,为首老者脖颈套着粗重的铁链,锦袍沾满泥浆——正是该城的最高长官。他突然挣脱束缚,扑向察合台的马前:\"伟大的征服者!请饶恕我的子民!我们愿献上所有的......\"
\"晚了。\"察合台弯刀出鞘的寒光比他的话音更快。老者的头颅滚落在地,脖颈喷出的血柱如同喷泉,溅在残破的城墙基石上。那些干涸的血迹里,还残留着三年前该城军民拼死抵抗时留下的箭镞。
\"按规矩办。\"察合台转头对监军将领喝道,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活口只留能干活的。把所有孕妇肚子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武器。\"他顿了顿,补充道:\"女人生来就是孕育战士的容器,她们的子宫比刀剑更危险。\"
窝阔台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斡难河畔的忽里勒台大会上,父亲成吉思汗站在九斿白纛下的身影:\"世界就像广阔的牧场,我们的马蹄所至,皆为蒙古人的草场。\"那时他以为,征服是为了让更多人沐浴长生天的光辉,可眼前的惨状,分明是地狱的图景。
\"二哥,留些人修缮城池不好吗?\"术赤皱眉,指着废墟中仍在冒烟的粮仓,\"这些石匠、木匠......\"
\"修缮?\"察合台嗤笑,抓起一把还带着余温的灰烬洒向空中,火星落在他的铁甲上噼啪作响,\"我们需要的不是废墟里的幸存者,而是让整个大陆记住,敢反抗蒙古铁骑的下场!传令下去,把所有清真寺的穹顶削平,用基督徒的十字架插在宣礼塔上!让他们知道,长生天的意志高于一切!\"
夜幕降临时,新的命令传遍营地。幸存的工匠被铁链串成线,押往北方的矿场;年轻女子则被关进特制的木笼,等待分配给有功的将领。一个身着艳丽波斯长袍的少女突然冲出人群,死死抱住察合台的马腿:\"大人!我会唱波斯情歌,会跳旋转舞......\"
察合台的马靴精准踢中她的面门,少女惨叫着跌出三丈远。马蹄无情地碾碎她纤细的手指,骨头碎裂声中,察合台转头对术赤道:\"看见没?这些虫子永远学不会,求饶要用血,而不是眼泪。\"
当篝火映红天际时,窝阔台独自走向城外的乱葬岗。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他却固执地在尸堆里翻找,终于在一具披戴锁子甲的士兵尸体下,发现了蜷缩着的幼童。孩子约莫五六岁,怀中还抱着半块发霉的饼,那双大眼睛里映着冲天火光。
\"别怕。\"窝阔台解下绣着苍狼图腾的披风裹住他,声音难得温柔,\"跟我走吧。\"
\"窝阔台!\"察合台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你在干什么?大汗明令禁止收留俘虏!\"
\"他只是个孩子!\"窝阔台转身,怀中的孩子吓得浑身发抖。
\"孩子?\"察合台冷笑,抽出镶嵌红宝石的匕首抵在幼童咽喉,\"现在,他是你违抗军令的证据。要么亲手杀了他,要么我把你们俩的脑袋一起送给大汗。\"
空气瞬间凝固。窝阔台盯着匕首上晃动的烛光,想起父亲常说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颤抖的手刚握住刀柄,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大汗的传令兵。
\"大汗有令!\"传令兵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窝阔台即刻启程,前往玉龙杰赤主持政务;察合台、术赤率部西进,不得延误!\"
察合台咒骂着收起匕首,狠狠瞪了窝阔台一眼:\"算这小畜生命大。但记住,仁慈是战场上最致命的毒药。\"他扬起马鞭,在夜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明日日出前,我要看到这座城连老鼠洞都被铲平!\"
三个月后,窝阔台站在玉龙杰赤的城墙上,望着井然有序的街道。他废除了屠城令,将幸存的百姓编入匠户营,用砖石修复被焚毁的清真寺。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宣礼塔时,阿訇的唤拜声与远处工坊的叮当声交织。
\"殿下,该去视察新修的水渠了。\"谋士的声音打断思绪。窝阔台点点头,目光扫过城中嬉笑的孩童。他知道,自己与兄长们选择了不同的征服之道——用恐惧换来的臣服如沙上建塔,唯有让被征服者看见活下去的希望,才能真正拥有这片土地。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深处,成吉思汗正在大帐中翻阅战报。当看到玉龙杰赤的治理成果时,他苍老的手指摩挲着羊皮纸上的文字,脸上露出罕见的笑意:\"去告诉窝阔台,让他把治理城池的办法写成册子。或许,我们的草原法则,该添些新东西了。\"
而在被焚毁的城市废墟下,无数冤魂仍在低语。他们的鲜血渗入土地,滋养出复仇的种子。多年后,当蒙古帝国的铁骑开始生锈,这些被压制的怒火,终将如燎原之火,烧穿看似坚不可摧的统治。那些被削平的清真寺穹顶下,藏着的不仅是破碎的信仰,更是一个帝国由盛转衰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