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岳父的“苍龙”示警,也不是任何他已知的联系人。
这句诗出自李贺的《雁门太守行》,后面一句是“甲光向日金鳞开”。
全诗描写的是一场敌军压境,守将严阵以待,准备决一死战的紧张场面。
发信人是谁?
是敌是友?
这句诗是在警告他前路凶险?
这条短信,不能回。
一回就会暴露身份。
沈风立马删掉短信,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
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沈风婉拒了论坛主办方派来接机的专车和入住五星级酒店的安排,和韩佳毅一起上了一辆牌照普通的黑色轿车。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拐进了京城西郊的一片胡同。
七拐八绕之后,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四合院门前。
朱红色的院门,灰色的砖墙,门上没有挂任何牌匾,只有两个饱经风霜的石狮子。
这是韩家在京城的本宅。
“爸不喜欢住高楼,他说接地气心里才踏实。”
韩佳毅笑着解释,上前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院内,别有洞天。
一株巨大的海棠树枝繁叶茂,几竿翠竹点缀在墙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韩卫东正坐在石桌旁,手持一把紫砂壶,悠然自得。
“来了?”
他抬起眼,看到沈风。
“爸。”沈风恭敬地喊了一声。
晚上的家宴没有外人。
饭桌上的气氛很家常,岳母不停地给沈风和韩佳毅夹菜,嘴里念叨着他们在外面工作辛苦,要多吃点补补。
直到饭后,岳母出门散步,三人移步到院中海棠树下的石桌旁,警卫员送上新沏的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将这方小天地完全隔离开来,韩卫东才将话题转回正轨。
他呷了一口茶,看向沈风,眼神沉静如水:“论坛的流程和发言稿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沈风点头,“讲稿我亲自写的,反复推敲过几遍。”
“那就好。”
韩卫东放下茶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就要做到极致,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笔杆子是你起家的本事,不能丢。”
他顿了顿,继续说:“今天让你过来不光是吃饭。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
“你那个对手,李哲楷,比你拿到的资料上要复杂一些。”
沈风神情一肃,认真聆听。
“沪海本土势力和华尔街资本,这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标签。”
韩卫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背后还站着一位已经退休,但影响力仍在的老同志。”
“这位老同志,是当年‘沪海帮’的核心人物之一,虽然人退了,但门生故旧遍布东南沿海,在金融和外贸系统里一句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沈风的心一沉。
这就意味着,李哲楷的根基比他预想的要深厚得多。
“不止如此,”
韩卫东继续说:“我收到消息,李哲楷这次是有备而来。”
“他通过他母亲在华尔街的关系,已经联系好了几家国际知名的财经媒体。你的发言一结束,他们的文章就会立刻跟上。”
“一套组合拳先用论坛的官方平台把他捧上高地,再用国际媒体的声音为他背书,同时把你的‘保街修隧’模式,打上‘违反市场规律’的标签。”
“他们要的不是辩论,是一场舆论上的围剿。”
这番话让一旁的韩佳毅都蹙起了秀眉。
沈风却很平静。
这些手段他都预想过。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只在会议桌上。
他问:“爸,您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有所准备?”
“是,但也不是。”
韩卫东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沈风面前。
“这是我托一个朋友帮你准备的东西。”
沈风打开纸袋,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关于李哲楷的黑料,而是一份份打印整齐的报告。
“这是……”
沈风有些意外。
“李哲楷的路子本质上是想把沪海乃至我们国家的一些发达地区变成一个巨大的离岸金融中心。”
“这条路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风险极大。”
韩卫东的目光变得锐利。
“这些报告是张谦所在的那个部门花了数年时间对全球几十个国家进行实地调研后得出的结论。里面没有一句空话,全是血淋淋的教训。”
“李哲楷的理论在象牙塔里无懈可击,但在现实世界里漏洞百出。”
“你要做的不是去攻击他个人,而是去瓦解他那套理论的根基。让他那些拥护者们看看他们追捧的‘灵丹妙药’,在别的国家是如何变成‘穿肠毒药’的。”
沈风明白了。
姜还是老的辣。
我不跟你争论个人得失,我直接跟你辩论国家路线。
“谢谢爸,这份材料太重要了。”
沈风郑重地将文件收好。
“你我父子,不说这些。”
韩卫东摆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
“对了,你之前说收到一条匿名的示警短信?”
“是的。”
沈风将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诗说了出来。
韩卫东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我安排的人。我的人联系你,只会用‘苍龙’的代号。”
沈风沉默。
那还有谁?
他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这是提醒还是坑?
韩卫东:“这就奇怪了。京城的水,看来比我想得还要深。发这条短信的人能知道你的私人号码,还能预判到你的处境,绝不是一般人。他提醒你,是敌是友现在还不好说。”
“有可能是真心示警的同路人,也有可能是想借你的手去探路的第三方,甚至是李哲楷那边故意放出的烟幕弹,想让你自乱阵脚。”
“不管他是谁,”
韩卫东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你都要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除了李哲楷这条明面上的狼,暗地里可能还藏着别的虎豹。”
“万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夜深了,韩卫东夫妇早已休息。
沈风和韩佳毅躺在客房的床上,却都没有睡意。
韩佳毅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你是不是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