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铜姐那番带着化学烧瓶和反应方程式味道的“心灵硫酸”，效果出奇地好。像是给混乱的思绪做了一次彻底的离心分离，把那些关于叶瑶和589分的沉重沉淀物，暂时甩到了心底最不起眼的角落。虽然偶尔还会泛起一点酸涩的涟漪，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日子重新被切割成驾校训练场的滚烫柏油路、离合器的半联动点、以及后视镜里不断调整的视角。目标变得简单而清晰——拿下那本墨绿色的小册子。
两个星期的时间，在汗水和引擎的轰鸣中飞快流逝。科三的路考训练，比科二多了份真实感，也多了份手忙脚乱。
周遇安依旧咋呼，但上了大路明显收敛了许多，被教练吼“看路！看路！不是让你看路边美女！”的频率显着降低。
向然则彻底暴露了“二哈”属性，变道不打灯、超车不看后视镜的毛病屡教不改，被教练骂得狗血淋头，蔫了好几天。陆深还是那个“人形AI”，操作规范得让教练都挑不出毛病。温意偶尔来，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看得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自惭形秽。
考试那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或许是因为疏桐姐的那番话让我心态发生了转变，也可能是科二积累的经验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亦或是运气真的眷顾了我们。我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耳机里传来清晰的指令声。
我全神贯注地按照指令操作，动作沉稳而流畅。加减档、变道、超车、靠边停车……每一个步骤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当“考试合格”的电子女声响起时，我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满分！牛逼啊江哥！”周遇安兴奋地喊了起来，他用力地捶了我一拳，满脸的欣喜。原来，他自己也得到了满分，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相比之下，陆深就显得淡定许多，他的成绩是“合格”，虽然没有满分那么耀眼，但也算是顺利通过了考试。
而向然则有些惊险，他的成绩刚好擦着及格线，下车时腿都软了，差点站不稳。周遇安见状，立刻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他来，向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最后，温意也不出意外地以漂亮的成绩通过了考试，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一周后，科目四的笔试考场。刷了无数遍的题库早已烂熟于心，那些交通标志和法规条文像刻进了脑子里。交卷，签字。当工作人员把那张印着“合格”的考试成绩单递过来时，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
又煎熬地等了两天，驾校通知可以领取驾照了。
小小的驾校办事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新塑料和油墨的味道。当那本墨绿色、印着国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字样的硬质小册子真正交到我手里时，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成就感和解脱感的情绪涌了上来。
它很轻，却又沉甸甸的，象征着一段被汗水、油污和教练咆哮声填满的时光的终结，也象征着一份通向更广阔天地的、微小的自由。
“兄弟们！亮个相吧！”周遇安第一个把自己的驾照高高举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兴奋。
“不容易啊！”向然也感慨地摩挲着驾照光滑的封面。
陆深小心地把驾照收进钱包夹层，动作珍重。
温意拿着驾照，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我们几个互相拍着肩膀，笑着，闹着，小小的办事大厅里充满了我们这群“新晋驾驶员”的喧哗。
“必须庆祝！”我大手一挥，心里那点积郁被此刻的兴奋冲散了不少，“老地方！烧烤啤酒管够！庆祝咱们‘马路杀手预备役’正式毕业！”
“好！”“必须的！”“走着！”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涌出驾校。刚走到路边，正准备打车，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SUV稳稳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周遇安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
“Surprise！兄弟们！上车！”他得意地拍了拍方向盘。
我们几个都愣住了。
“卧槽？安子？你哪来的车？”向然第一个叫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爸的！刚提没多久！”周遇安扬了扬下巴，“早上趁他睡觉，偷摸把钥匙顺出来了！刚拿驾照，不得练练手？顺便接你们去嗨皮！快上车！”
“牛逼啊周公子！”陆深难得地开了句玩笑，语气里带着点揶揄。
温意看着那辆明显还很新的车，微微蹙眉：“周遇安，你这……刚拿驾照就开新车，还是偷开叔叔的车，不太好吧？”
“没事儿！我爸心大！再说了，哥技术杠杠的！”周遇安拍着胸脯保证。
我和向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这小子胆儿真肥”的惊叹，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毕竟，刚拿到驾照就能摸到方向盘，还是辆新车，这感觉确实很爽。
“行啊安子，速度够快！这就开上四个圈了？”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一股新车特有的皮革和塑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座椅上的塑料保护膜都还没撕掉。
“嘿嘿，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周遇安熟练地（至少表面看起来很熟练）挂挡，松手刹，“坐稳了兄弟们！老司机带你们飞！”
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周遇安虽然嘴上咋呼，但开得还算谨慎，速度不快，变道也规规矩矩打了灯。向然和陆深挤在后排，温意坐在陆深旁边。
“啧，真皮座椅，带劲！”向然摸着座椅，语气酸溜溜的，“安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就是，以后哥几个出去兜风，就指着你这‘座驾’了！”我也跟着起哄。
“没问题！包在哥身上！”周遇安被捧得飘飘然，方向盘都握得更稳了。
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周遇安的玩笑，说他“偷车贼”、“富二代体验生活”、“小心被叔叔打断腿”。周遇安也不恼，嘿嘿笑着，享受着这种被“羡慕嫉妒恨”包围的感觉。窗外的城市风景在眼前流动，夕阳的金辉给高楼镀上暖色。手里握着那本崭新的驾照，看着身边笑闹的兄弟，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属于青春伙伴的轻松和愉悦，悄然填满了胸腔。
庆祝的地点选在了常去的那家烧烤店，露天的位置，晚风习习。啤酒泡沫在杯子里欢腾，烤串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大家举杯庆祝，祝贺彼此成功“脱驾”（脱离驾校魔爪），话题围绕着学车时的糗事、对未来的畅想（尤其是周遇安关于开着新车如何把妹的幻想）、以及吐槽各自填的志愿。
气氛正酣，向然突然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等等！光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庆祝多没劲！我叫俩美女来助助兴！”说着就拨通了电话。
没过多久，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烧烤摊昏黄的灯光下。
沈听语依旧是一身简约的衣裙，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在周遇安那辆停在路边的崭新SUV上多停留了一秒，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顾今则活泼得多，穿着亮色的短裙，一来就笑嘻嘻地跟大家打招呼：“恭喜啊各位‘司机师傅’！以后路上看到请多关照！”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喧闹的人群中来回扫视着，仿佛在寻找什么特别的目标。最终，这道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种极其明显、几乎毫不掩饰的探究眼神，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吃瓜的意味。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闪耀的星星，充满了对八卦的强烈好奇心，仿佛在问我：“嘿，那个考了 589 的人就是你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有没有放下这件事啊？”
这道目光如此直接，让我心头猛地一跳，刚喝下去的一口啤酒差点被呛出来。我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拿烤串，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然而，我的内心却早已泛起了一丝古怪的涟漪。顾今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怎么会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道是沈听语告诉她的？还是说叶瑶那边有什么新的动静？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