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樊错不解道:“你知道什么了？”
郝陡司再次坐到另一侧，认真开口道:“不要去三更天，也不要被三更天的人遇上。”
艾樊错怔了怔，没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到三更天身上了。
郝陡司瞧着那凝固的血珠，心中思绪漂浮。
他曾在渊书楼看过一篇古籍，上面记载着一段秘文:玄脉者，其血若赤玉髓。唤为“血珠谷”，服之可化周天真气。三千罪业了，罗刹亦如鬼相。
这本古籍的记载人，并未留下姓名。渊书楼的主理人说此书来自东芜。
那时的郝陡司不知此书记载的真假，但如今看来，竟是真实存在.......
阎枳炩莫非是因为这个，才想让艾樊错去三更天？
艾樊错看着对方一直在思索，没忍住出声问道:“郝陡司师兄，你在想啥呀？”
郝陡司的思绪拉回，指骨缓缓敲击在桌侧:“嗯...... 师兄我呢，接下来要去好好读书了。”
艾樊错:“？”
不是哥们， 现在是读书的时候吗？
郝陡司背过手，轻声道:“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要不要同师兄我一起去读书？”
艾樊错嘴角一抽，真是莫名其妙，他才不会同郝陡司一起去呢。
..........
“郝陡司师兄，这给干哪了？这还是南门大街吗？”
艾樊错惊讶地望着前方，二人走了许久，彼时天际都暗沉了下来，也不知郝陡司给他干到哪来了。
郝陡司带着他抬步登上阶梯，侧过头道:“这里是渊书楼。樊错啊，师兄跟你说了，要好好读书的。”
“渊书楼的初衷是想让这天下人士，从书中看那千古渊源，听那千古余响。”
更深露重，冷风吹过那檐角铜铃，叮声微颤后又归于沉寂。
艾樊错瞧了眼那铜铃:“原来是这样，那进去读书要钱吗？”
郝陡司笑道:“不要钱......”
艾樊错听到这话，高兴地摸了摸渐渐空瘪的钱包:“哇塞，这么好？我替我的钱包感谢渊书楼的主人啊。”
他脸上赫然写着“还有这好事”几个大字。
郝陡司俯身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艾樊错的眉心，继续补充道:“不要钱，只要缘。”
艾樊错没反应过来，抬眸看着那根手指离去，留给他的只有眉心间的片刻温热。
“嗯？去渊书楼读书要缘分，那这是什么缘分？”
郝陡司又带着他往前走，回答道:“每一个人都不一样，要的缘分也不一样。”
“我呢，就比较接地气一点。”
说完后，郝陡司脚步顿了顿，望向前方乌木桌旁的一名中年男人。那男人也瞧见了郝陡司，微微颔首示意。
郝陡司低下头，向艾樊错介绍:“尹元恒，渊书楼的主理人。”
艾樊错偷偷打量他，这人鼻梁高挺，脸型是标准的东方轮廓，下颌线条清晰却不嶙峋，颧骨略高。
尹元恒对郝陡司说道:“距离你上次来，倒是有许久了。”
郝陡司也不含糊。直接掏出一袋铜钱放在桌上:“我懂，这是这一次的缘分。”
艾樊错沉默一会，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这也太接地气了吧.......他绷不住了。
看来郝陡司的缘分就是给铜钱，那他呢？
尹元恒转身将钱袋放进木格，用墨笔在旁边标注时间。他之后看着艾樊错，轻声道:“请随我上二楼，若有缘，便可留下。”
尹元恒带着艾樊错上楼，两道脚步声在乌木楼梯间荡漾开来，咯吱声敲打在艾樊错不明所以的心尖。
尹元恒推开木门，这间房间宽阔，一面高大的明镜被安置在墙边。
他转身示意艾樊错进来，抬步走向另一张雕刻着蛇纹的桌子。
桌上摆放着青铜天秤，铜杆上只系着一个小巧银铃铛，连称量的砝码都没有。尹元恒伸手碰了碰铃铛，确定它没有问题后，让艾樊错把手放在镜子面前，运转内力。
艾樊错犹豫片刻，还是听从了尹元恒的话。
抬头看向那镜子，周边用檀木稳定，一些金色纹路点缀其中。镜面却生出许多裂缝，将站在镜子面前艾樊错的分割成了无数片块。
眼、鼻、嘴相互分离。最终构造成一个扭曲，诡异的艾樊错。像是无数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其他自己。
艾樊错屏住呼吸，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银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顺着他的手心涌入身体，他下意识想要后退。
“继续，别停内力。\"尹元恒抱着双臂，凌厉的声音擦过艾樊错的耳畔。
这镜子前的景象实在诡异，艾樊错便紧紧闭上双目。
恍惚间，他的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如同在上次客栈中入梦一般，视角开始移动。
很多零碎的场景在他面前一涌而过，有邻居街坊的吵架声、有商铺的吆喝声、还有一个高挑少年身影.......
他牵着艾樊错往前走，声音清朗:“我去了趟东芜灵天阵，孤云的寻鹤掌教留下一柄剑在其中，确实是好剑。”
“买完莲花酥回去后，我拿给你看好了。那孩子好像不喜欢用剑，对鞭子更感兴趣，我们是不是要给她另寻师父？”
艾樊错还未听见自己回答，视线又开始变得迷茫。隐隐觉得，他要说的是“都可以”这三字。
记忆中的声音没有响起，现实中闭着眼的艾樊错却缓缓开口。
“ 都可以。”
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浮现，这一次，艾樊错终于听见自己开口。
他应该是垂着眸在同谁讲话。视线堵塞，余光只能看见对面那人身着一袭朱红衣衫。
现实中的艾樊错思绪漂浮，想着那先前高挑的少年。记忆中的红衣人嗤笑着，声音如刀刃一般带着寒意:“你又在想你师兄了。”
艾樊错猛地睁眸，他知道这话并非是对现在的自己讲，却仍旧感觉微妙。
就好像这一瞬间，记忆和现实相互交错，他开始真正置身于记忆中。
红衣人向记忆里的自己靠近，又开口道:“那就按你说的，都可以...... ”
随着这人的靠近，艾樊错终于看清了一些。他看见了一双熟悉，又令人心慌的眼睛。
是同艾樊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的褐色双眸。
艾樊错死死盯着这双眼睛，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寂静又沉默，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进这宛如土地般褐色的眼睛中，瞳孔的中心悄然升起一簇簇火焰。
残缺的场景又开始诡异扭曲，像是蜿蜒的游蛇，朝着远方离去。艾樊错皱起眉头，耸动鼻尖，突然闻见了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