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水巷,蜷缩在城墙最阴暗的角落。
污水在狭窄的沟渠里缓慢流淌,像一条条浑浊的,垂死的泪痕。
艾樊错紧跟着江肃临他们,而大理寺的其他精锐们,无声无息地潜入周围更深的黑暗。
只留下他们三人作为诱饵,在污浊的泥潭中谨慎前行。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烧酒,廉价脂粉气,屋顶野猫警惕的绿瞳一闪而过,之后被更浓的黑暗吞没。
“丑时三刻,渡魂码头,二号船坞......”
顾清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脚下污水流动的声音吞没。
这是几日前,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暗号。
他们需要一个,能带他们摸到鬼市边缘的中间人。
污水汇集成令人作呕的浅洼,反射着上方的天光。
水坑的旁边,正蜷缩着一个人影。
一个干瘦,像风干的老鼠骨架似的老头。
他的头发稀疏灰白,紧紧贴着头皮,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滴溜溜乱转。
看到艾樊错三人走近,他非但没躲,反而扯出一个油滑谄媚的笑容。
“三位爷,嘿嘿,面生得紧呐!”
老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这深更半夜的,秽水巷可不是什么赏月的好去处。”
“是迷路了,还是...... 想找点乐子?”
他刻意加重了“乐子”二字,眼神在三人身上贪婪地搜巡,最终停留在江肃临硬鼓鼓的钱袋上。
江肃临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听说,老泥鳅能给人指条明路?”
声音不高,在这污浊的死胡同里,却异常清晰。
老头浑浊的眼珠猛地亮了一下,“哎哟!这位爷好灵通的耳朵!”
他搓着枯瘦如鸡爪的手,笑得更加谄媚。
身体却依旧缩在阴影里,像一条随时准备滑入泥洞的真泥鳅。
“不知爷们想指哪条路啊?是去销金窟快活快活,还是......想瞧瞧咱东芜地底下的风光?”
他压低了声音,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鬼市。” 江肃临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块冰。
老泥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活泛起来,只是那笑容底下,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狡诈和贪婪。
“鬼市?嘿嘿,那可是宝库,寻常人连门朝哪开都摸不着!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小眼睛贼溜溜地扫视着三人。
“老泥鳅我,在这东芜泡了大半辈子,倒是知道一些便捷小径......”
他伸出三根枯手指,在昏暗中晃了晃。
“三千鳞币作为引路钱。先付一半定金,到了地头见到门,再付另一半。”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艾樊错暗自吐槽,这么多?这老东西心真黑!
顾清言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江肃临依旧面无表情。
但艾樊错敏锐地感觉到,周围原本死寂的阴影里,似乎有几道极其轻微的气息波动了一下。
是埋伏在暗处的大理寺好手。
在对面一处破墙后面,有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
“ 二千。” 顾清言开始讨价还价,声音平淡。
脚下却极其自然地挪动,正好封住了老人可能会逃跑的方向,“到了地方,验明真假,再付另一半。”
老泥鳅眼珠乱转,飞快地权衡。
“爷,您这可是要我的命啊!那鬼地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一千九,不能再少了!再少,老泥鳅我宁可回家搂着破枕头睡觉!”
他作势要缩回阴影里。
“好,成交。”
江肃临忽然开口,取下腰间硬鼓鼓的钱袋,“带路。别耍花样。”
看到钱,老泥鳅脸上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连声道:“好说好说!爷爽快,跟我来!脚步放轻些!”
他熟练地贴着巷壁,飞快地朝胡同更深,更黑暗的角落钻去。
老泥鳅七拐八绕,带着三人来到一处被倒塌杂物半掩着的破院门前。
院墙塌了大半,里面隐约可见一座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义庄轮廓。
他带着三人绕到义庄后院。
这里更是荒凉,一口巨大的枯井突兀地立在院子中央。
井口边缘布满厚厚的,滑腻的青苔,散发着一股阴冷的土腥气。
“到了!”老泥鳅指着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声音带着一种故弄玄虚的紧张。
“从这井口下去,约莫丈许深,井壁上有个暗门,推开就是!”
“记住喽,下去后千万别点明火,凭感觉摸着井壁走百步,自然柳暗花明,直通鬼市的兑宝亭。”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往后挪着步子,眼神闪烁,瞟着江肃临的钱袋。
“爷,您看这定金..... 该给我了吧?”
江肃临神情淡漠,没有动。
顾清言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艾樊错的心沉了下去,这枯井死气沉沉,毫无通道该有的气息流动。
摔下去不死也残,更别提什么暗门......
这分明是个杀人越货的绝地。
就在老泥鳅以为猎物即将入瓮,脸上的贪婪和凶残交替浮现,准备发出信号,招呼同伙围上来的刹那......
江肃临突然动了,下一刹那,如铁钳般的手探出。
精准无比地扼住了老泥鳅枯瘦的脖颈,将老头那点挣扎的力气瞬间捏碎
老泥鳅双脚离地,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鸡,徒劳地蹬着腿。
与此同时,顾清言身形一晃,手中一枚铜钱化作寒星激射而出。
一声闷哼传来,一个刚探出头来的同伙,正捂着肩膀踉跄后退。
几乎同一时间,埋伏在暗处的大理寺众人,瞬间将其他同伙干净利落地放倒。
江肃临将老泥鳅,重重按在冰冷滑腻的井沿上。
枯井的寒气,几乎要透过布衣,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江肃临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刮着老泥鳅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鬼市真入口在哪?或者,怎么找到有烙名的引路人?”
死亡的阴影瞬间盖住了老泥鳅。
他能清晰感觉到,扼在喉咙上的手指正在缓缓收紧。
“说!我说!咳咳咳……” 老泥鳅涕泪横流,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求饶。
“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小的这种下三滥,哪,哪配知道真入口啊!更不认得什么烙名的大爷啊!”
“嗯?” 江肃临指力又加一分。
“啊!等等!等等!”
老泥鳅魂飞魄散,尖叫道:“小的知道一个消息!一个绝对真的消息!”
“就在今晚丑时三刻,渡魂码头最东头,二号旧船坞有一场暗拍会。”
“是一位有烙名的大人物亲自主持的!拍卖的,就是进鬼市的名额!小的......小的也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点油水,才想坑点本钱。
“爷!爷饶命啊!句句属实!”
江肃临和顾清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渡魂码头,二号船坞,丑时三刻......
与之前的信息对上了,看来这老东西在死亡威胁下,终于吐出了点真东西。
江肃临缓缓松开了手指。
老泥鳅像一滩烂泥滑落在井边冰冷的泥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干呕。
“滚。” 江肃临冷冷吐出一个字。
老泥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
“走,我们去见识那二号船坞。” 江肃临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率先融入了通往渡魂码头的,更加诡谲的黑暗之中。
顾清言和艾樊错紧随其后,义庄和枯井被迅速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