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动不再是闷雷滚动,而是化为撕裂天地的巨兽咆哮。张骁只觉得立足之处猛地一陷,坚硬的山岩仿佛变成了酥脆的饼壳,大片大片地剥落、坍塌。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岩石粉尘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身后,被陈青梧掷出的陨铁矛刺穿要害、化为黑血渗入地底的老巫祝似乎发出了最后的诅咒,引发了这座地宫彻底的崩溃。
“走!”张骁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被撕扯得破碎不堪,他一手死死攥住陈青梧的手臂,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捞住了踉跄后退的陆子铭。巨大的青铜链条——原本是他们荡过先前深涧的生命线——此刻就在几步之外,一端深嵌在剧烈抖动的岩壁里,另一端则诡异地悬垂向下方翻涌着炽热红光的巨大裂谷深渊。
那裂谷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唯有谷底翻腾的岩浆流散发着毁灭性的光和热,蒸腾起滚滚热浪,将空气都灼烤得扭曲变形。更可怕的是,随着岩顶不断崩塌,无数裹挟着暗红流火的巨石,如同燃烧的陨星,正追着他们身后呼啸砸落!每一次撞击都引发更剧烈的塌陷,溅起的岩浆火星如同死神的吐息,紧追不舍。
“链条!抓住链条荡过去!”陆子铭的声音因吸入粉尘而嘶哑,他指着那条在热风中狂乱摆动的青铜链,眼神里是绝境求生的决绝。那粗壮的青铜链环,靠近岩壁的一端已被坠落的碎石砸得火星四溅,靠近深渊的一端则被下方涌上的热浪炙烤得隐隐发红。
没有犹豫的时间。张骁低吼一声,将全身所剩无几的搬山道人力气灌注双腿,猛地一蹬即将彻底碎裂的地面,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那狂舞的青铜链。灼热的气流瞬间舔舐皮肤,他强忍着皮肉被炙烤的剧痛,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扣住了粗粝滚烫的链环。
“嗤啦——”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伴随着青烟升起,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牙关几乎咬碎。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借着前冲的余势,腰腹发力,身体猛地向裂谷对岸那仅存的一小片相对稳固的岩台方向荡去!
“青梧!子铭!”身体悬空的刹那,他嘶声大喊。
几乎在张骁抓住链条的同时,陈青梧已将一张散发着微弱清凉气息的符箓拍在陆子铭后背。那是她天工系统结合摸金秘术炼制的“辟火符”,虽不能隔绝岩浆高温,却能瞬间形成一层薄薄的法力屏障,隔绝部分灼热气流。她猛地一推陆子铭:“走!”
陆子铭借着推力,也扑向链条。他虽不似张骁那般神力惊人,但发丘天官的身法灵动迅捷,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张骁下方的一截链环。几乎在他抓住的同时,一块磨盘大小、裹着流火的巨石就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爆裂,溅起漫天火星!
陈青梧紧随其后。她身形如燕,脚尖在最后一块尚未完全塌陷的岩石上一点,手中那柄名为“古剑”的兵刃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精准地挑开几块溅射而来的碎石,整个人轻盈地跃起,稳稳抓住了陆子铭下方的链条。古剑在她手中嗡鸣,一层淡青色的内力光晕在剑身流转,勉强逼开近身的灼热气浪。
三人如同串在一条烧红铁索上的蚂蚱,在毁灭的深渊之上惊险地荡向对岸。
“抓紧!别往下看!”张骁的声音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他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凸起,承受着三人重量和链条剧烈晃动的双重撕扯。手掌的皮肉紧贴着滚烫的青铜,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直钻鼻孔。下方,赤红的岩浆如同愤怒的巨兽,翻滚咆哮,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每一次链条的晃动,都让他们的鞋底几乎擦过那致命的火舌。
流火并未停歇。更多的燃烧巨石从头顶崩落,拖着长长的焰尾,砸入裂谷,激起滔天的岩浆巨浪。灼热的气流裹挟着致命的碎石和硫磺毒气,劈头盖脸地袭来。陆子铭被一股热浪呛得剧烈咳嗽,抓住链条的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下坠去!
“子铭!”陈青梧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她手腕一抖,古剑并未出鞘,剑鞘末端却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卡在陆子铭腰带环扣上,硬生生将他下坠之势止住。这精妙到毫巅的力道控制,正是摸金校尉传承的底蕴。
“咳咳…谢…谢了!”陆子铭惊魂未定,脸色煞白,死死扣紧链条,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距离对岸那片狭窄的岩台只有不到十米了!希望就在眼前。
突然,一阵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整座山腹都在痛苦地痉挛。他们赖以存身的青铜链条,其深嵌在身后岩壁的固定点处,传来令人心胆俱裂的“咔嚓”脆响!一道巨大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碎石簌簌落下。
链条要断了!
“糟了!”张骁心头警兆狂鸣。对岸岩台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链条一旦断裂,三人将毫无悬念地坠入下方沸腾的岩浆炼狱!
“拼了!”张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搬山道人的秘法在体内疯狂运转,一股远比平时更加雄浑的内力瞬间爆发,甚至在他体表形成一层微不可察的土黄色光晕。他暴喝一声,不再求稳,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链条向对岸的方向狠狠一甩!同时双腿灌注巨力,在链条荡至最高点的瞬间,狠狠蹬踏在链条本身!
“走!”
这一蹬,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承受着巨大拉力且根部受损的青铜链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轰然断裂!
但张骁这搏命的一蹬一甩,也带来了巨大的惯性。断裂的链条带着三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朝着对岸那片狭窄的岩台呼啸着砸落过去!
“嘭!嘭!嘭!”
三声沉重的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张骁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重重砸在坚硬的岩石上,滚烫的岩壁烙铁般灼烧着他的后背。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挣扎着抬头,看到陈青梧和陆子铭同样狼狈地摔在不远处,三人险之又险地落在了岩台最内侧的边缘,再往前半尺,便是依旧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
断裂的青铜链条带着绝望的呼啸,坠入下方翻滚的岩浆之中,瞬间被赤红的火焰吞没,连一丝青烟都没能冒出。
身后的裂谷,彻底被崩塌的巨石和流淌的岩浆封死。巨大的轰鸣声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渐渐平息,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震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硫磺与焦糊气味。劫后余生的三人瘫倒在狭窄的岩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张骁摊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手掌,掌心一片焦黑,混合着凝固的血污和青铜锈迹,惨不忍睹。陈青梧迅速从腰间的鹿皮囊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散发着清凉药香的淡绿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掌心。药膏接触伤口,带来一阵刺痛的清凉,稍稍缓解了那深入骨髓的灼痛。
“嘶…谢了。”张骁吸着冷气,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岩台不过七八平米,像一块巨大的山岩突出在峭壁上,身后是刚刚封死的绝壁,前方则是幽深未知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下方深渊岩浆反射上来的、摇曳不定的暗红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如同扭曲的鬼魅。
“暂时…安全了?”陆子铭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挣扎着坐起,检查着自己被热浪燎伤的衣角和几处擦伤,脸上惊魂未定。
陈青梧处理完张骁的伤口,又递给陆子铭一点药膏,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古剑横在膝上,剑柄上的纹路在暗红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光。“安全?恐怕只是暂时的。”她指向岩台前方那片深邃的黑暗,“这里不是尽头。看那边。”
张骁和陆子铭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暗红光芒勉强能及的边缘,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轮廓,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被更浓重的黑暗包裹着。
“那是…什么?”陆子铭眯起眼,努力辨认。
张骁强撑着站起来,忍着掌心和后背的疼痛,向前走了几步。随着靠近,那轮廓渐渐清晰——竟是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它并非摆放在实地上,而是由数条同样粗壮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链从上方黑暗的穹顶垂吊下来,悬停在虚空之中,离他们所在的岩台边缘,仅隔着一条数米宽的黑暗鸿沟。
这青铜棺椁造型古拙而狰狞,表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铜锈,但依稀可见繁复的纹饰。棺盖厚重,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图案,在深渊岩浆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悬棺?还是…某种通道?”陆子铭的职业本能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挣扎着爬起来,凑到岩台边缘,从背包里取出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直射过去。
光束落在棺盖之上。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棺盖上雕刻的,并非想象中的神只或怪兽,而是一幅清晰的星槎引路图!线条虽然古拙,却异常生动:一艘造型奇特的舟船,在星辰之间航行,船头指向一个特定的星域,船身周围环绕着代表星路的复杂纹饰。这幅图,与他们在部落祖灵岩画、以及先前浮棺上看到的星舟图案,风格如出一辙,指向着同一个终极的秘密!
“星槎引路图…又是它!”张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更深的警惕,“看来这鬼地方,处处都指向那艘该死的星舟!这棺材…难道就是通道?”
陈青梧走到他身边,凝视着悬棺,眉头微蹙:“悬于虚空,仅靠链条固定…下方是无底深渊。这位置太过凶险。而且…”她顿了顿,指向悬棺下方那片深沉的黑暗,“你们听,有没有感觉到…气流?”
张骁和陆子铭凝神细听。除了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和远处岩浆低沉的翻滚声,果然捕捉到一丝微弱但持续的气流流动声,带着潮湿的寒意,从悬棺下方的黑暗中涌上来,与上方灼热的气流形成了诡异的对流。
“下面有空间!”陆子铭肯定道,“而且有活水!这气流带着水汽!”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这悬棺,很可能就是通往生路的关键节点!
“怎么过去?”张骁看着那数米宽的黑暗鸿沟,下方是吞噬一切的虚空。断裂的青铜链提醒着他们,任何失误都将是万劫不复。
“飞索。”陈青梧言简意赅,目光投向陆子铭,“陆专家,你包里那捆高强度登山绳,还有飞虎爪,该派上用场了。”
陆子铭立刻会意,迅速解下背包。张骁忍着掌心的剧痛,和陈青梧一起帮忙,将坚韧的登山绳牢牢系在陆子铭取出的精钢飞虎爪尾部。陆子铭掂了掂飞虎爪的重量,深吸一口气,走到岩台最边缘,目光锐利地锁定悬棺上方那几条垂吊的、粗如儿臂的青铜链。
“固定点选那条,看起来最稳固。”陈青梧指着其中一条嵌入上方岩体最深的青铜链。
陆子铭点点头,手臂开始有节奏地抡动飞虎爪,发出轻微的破空声。他瞄准的并非悬棺本身,而是悬棺上方垂吊它的那条主链与穹顶岩壁的连接点附近!那里目标更大,更稳固。
“嗖——”
精钢飞虎爪带着绳索划破黑暗,准确地扣住了目标青铜链的中段,发出清脆的“咔哒”锁死声!陆子铭用力拽了拽,绳索绷直,纹丝不动。他迅速将绳索这一端在岩台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打了几个极其牢固的专业绳结。
一条横跨黑暗虚空的索道,架设完成!
“谁先?”陆子铭看向两人。
“我来!”张骁当仁不让。他双手伤势虽重,但搬山道人的体魄和力量远超常人,此刻也只有他最有把握在受伤状态下完成这惊险的滑索。陈青梧没有争,迅速将一块厚实的帆布缠在登山绳上,做成一个简易的滑套,套在绳索上,然后递给他:“用这个,省力,也能保护手。用腿夹紧绳子控制速度,落地要稳!”
张骁点点头,将滑套套在绳索上,双手隔着帆布紧紧抓住绳索,双腿交叉绞住下方的绳子。他看了一眼对岸那具沉默而诡异的青铜悬棺,又回头看了看陈青梧和陆子铭充满信任与担忧的眼神,低吼一声,双腿猛地一蹬岩台边缘!
身体瞬间悬空,沿着倾斜向下的绳索,朝着黑暗虚空中那具悬停的青铜棺椁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是令人心悸的无底黑暗和远处岩浆映照出的暗红微光。滑索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山腹中格外刺耳。短短数秒,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张骁全身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依靠腰腹和双腿的力量控制着下滑的速度,目光死死锁定越来越近的青铜棺盖。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张骁的双脚重重地落在了青铜棺椁宽厚的边缘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滑落,幸而他反应极快,单手死死抠住了棺盖上一条凸起的浮雕纹路,稳住了身形。青铜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伤口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远古的寒意。
他迅速解开滑套,转身对着岩台方向,用力挥了挥手,示意安全。
“青梧,快!”陆子铭喊道。
陈青梧没有丝毫迟疑,动作比张骁更加轻盈流畅。她如法炮制,抓住滑套,双腿发力,身体如一只灵巧的雨燕,顺着绳索滑向悬棺。她的着陆平稳而无声,只在厚重的棺盖上激起一声轻微的闷响,随即稳稳站定在张骁身边。
最后是陆子铭。这位发丘天官的身手同样不凡,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滑套滑下。他的速度控制得极好,在接近悬棺时双腿微微屈伸,卸掉冲力,稳稳落在棺椁边缘。
三人终于再次汇合,站在这具悬停于毁灭深渊之上的古老青铜棺椁之上。脚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四周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远处岩浆带来的微弱红光与灼热余温,构成了一幅诡异到极点的画面。棺盖就在脚下,那幅神秘的星槎引路图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莫测。
“这棺材…怎么开?”陆子铭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射棺盖与棺身的缝隙,又用手指敲了敲厚重的青铜,发出沉闷的回响,“严丝合缝,没有明显的榫卯或者锁扣。”
张骁也蹲下来,用未受伤的手掌边缘沿着缝隙摸索,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份量极沉。硬撬恐怕不行,我们没工具,也找不到着力点。”
陈青梧的目光却落在了棺盖正中央,星槎图案船头所指的位置。那里并非空白,而是雕刻着一个巴掌大小、极其复杂的多边立体凹槽,凹槽内部似乎还嵌套着更精细的旋转结构。“机关锁。”她语气笃定,“而且…很可能需要特定的‘钥匙’。”
钥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一路闯来,历经艰险,除了那根至关重要的陨铁矛,并未发现其他特别符合“钥匙”形态的物品。
“难道…是那根矛?”张骁皱眉,下意识看向陈青梧背负着的陨铁矛。矛身黝黑,在暗红微光下流转着幽深的冷芒。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脚下巨大的青铜棺椁,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沉去!
不是晃动,而是清晰无比的下坠感!仿佛吊着它的那些巨大青铜链突然失去了力量,又像是棺椁内部触发了某种自毁机制!
“小心!”张骁低喝,三人瞬间伏低身体,重心下沉,死死抓住棺盖上凸起的纹饰。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心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青铜链被骤然拉直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棺椁如同一个巨大的秤砣,朝着下方那片深不见底、涌动着寒湿气流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