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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翊觉得,自己过去十九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踏入这片神奇天地的瞬间,稀里哗啦碎成了渣,又被一股脑塞进了“离谱”这个筐里。

脚下是温润如玉、触之生暖的奇异青石板路,远处薄雾缭绕的泉水汩汩流淌,泛着星子般细碎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吸一口,连日奔波的疲惫竟似被无形的手轻轻拂去。左侧是望不到边际的繁茂果园,挂着些他从未见过的饱满果实,右侧大片规整得不可思议的田地里,作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舒展嫩叶。更远处,几座精巧雅致的竹屋静静伫立,檐角挂着古朴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空灵的声响。

饶是萧翊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忍不住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如何,翊王爷?”苏箐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在他身侧响起。她一身简单的布衣荆钗,站在这仙境般的地方,却奇异地和谐,仿佛她本该是此间主人。“这‘神仙托梦’的福地,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萧翊的目光从那流光的泉水(箐竹泉)、生机勃勃的灵田(箐竹灵圃),一路扫过那六座风格迥异却明显精心准备的竹屋——云策阁、霆武场、云舟坊、云芷庐、云墨轩、云韶苑。每个名字都对应着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昭示着此地与他们的紧密联系。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苏箐竹脸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复杂余波,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沉重的锐利审视。

“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你口中的‘系统’、‘空间’、‘穿越’……更是闻所未闻,荒诞绝伦。若非亲身至此,本王定以为你得了失心疯。”

苏箐竹毫不意外他的反应,耸耸肩:“理解。换我,我也得懵。不过现在,”她指了指那些竹屋,“重点在屋里头那六个嗷嗷待哺的‘证据’。”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云韶苑那扇雕花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两颗圆溜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露了出来,正是家里的小团宠萧云韶。她显然早就按捺不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娘亲身边的陌生高大身影。

“娘亲!”奶声奶气的呼唤响起,小云韶像颗粉色的炮弹,“哒哒哒”地冲了出来,目标却不是苏箐竹,而是直扑萧翊的小腿。她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一把抱住了萧翊的袍角,仰起的小脸在空间柔和的光线下显得玉雪可爱,眼睛亮得惊人:“爹爹!爹爹回来啦!韶韶的画里,爹爹不是花花脸啦!”

这一声“爹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空间的宁静。

“小妹!”老大萧云策第一个冲出来,少年老成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飞快地扫了一眼萧翊,确定他没有对妹妹表现出任何不耐或恶意,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保持着微妙的戒备姿态。

“爹!”老二萧云霆可没那么多顾虑,虎头虎脑地紧随其后,激动得小脸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亲近,“是爹!跟画像上一模一样!娘没骗人!”

老三萧云舟探出个机灵的脑袋,小算盘珠子在心里噼啪作响,脸上堆起甜甜的笑:“爹!路上辛苦啦!饿不饿?娘亲空间里的果子可甜了!” 一边说,眼神一边往灵果树上瞟。

老四萧云芷牵着老五萧云墨的手,有些害羞地挪出来。萧云芷怯生生地看了萧翊一眼,细声细气地喊了声:“爹爹。” 萧云墨则睁着那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爹”,小手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一个小竹筒。

一时间,六个孩子加上苏箐竹,全围在了还有些没回过神的萧翊身边。孩子们叽叽喳喳,兴奋、好奇、试探、亲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温暖的声浪,几乎要把这位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王爷给淹没了。

“爹爹好高呀!”

“爹爹,你的盔甲呢?”

“爹,你会耍枪吗?二哥说你超厉害!”

“爹,吃果子!”

“爹爹抱抱韶韶!”

萧翊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习惯了尸山血海,习惯了孤身一人运筹帷幄,习惯了冰冷铠甲下的沉默。骤然被如此鲜活、如此直接、如此炽热的亲情包围,是他两世为人(如果算上重生的话)都未曾有过的体验。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抱着他腿不放的小女儿。他缓缓地、有些生疏地弯下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云韶柔软的发顶。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没了刚才面对苏箐竹时的冷硬,反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温和。

就在这时,萧云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萧翊的腿,转身又哒哒哒地跑回了云韶苑。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大大的、硬壳的彩色画册,兴冲冲地跑回来,献宝似的举到萧翊面前。

“爹爹看!韶韶的画册!”她哗啦啦地翻动着,里面全是稚嫩却充满童趣的涂鸦——歪歪扭扭的房子(箐竹雅苑),长着翅膀的彩色小鸡(糖糖),几个手牵手的小人儿(哥哥姐姐们),还有各种花草和好吃的。

终于,她翻到了其中一页,画面中央是六个小人儿和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女子(苏箐竹),而在本该是第七个大人(父亲)的位置,赫然是一团狂野的、五颜六色的、毫无章法的螺旋线条!活像一团打翻了的颜料盘,或者抽象派的噩梦!线条旁边还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两个字:“爹?爹!”

“喏!”小云韶指着那团彩色马赛克,又指指萧翊本人,小脸上一派认真,“以前爹爹是花花脸!现在不是啦!韶韶画错了!要重画!”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噗——”老三萧云舟第一个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紧接着,连最沉稳的老大萧云策,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老二萧云霆更是直接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团马赛克:“小妹!你以前画的爹也太丑了吧!跟个炸毛的野鸡似的!”

苏箐竹扶额,简直没眼看自家闺女的黑历史。她赶紧打圆场:“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说明我们韶韶想象力丰富嘛!”

萧翊的目光落在那团惊世骇俗的“爹”上,再抬眼看看眼前这个粉雕玉琢、一脸无辜的小女儿,以及周围忍俊不禁的孩子们。

“嗯,是画错了。”他低沉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温和笑意,甚至还带着点纵容。他再次弯下腰,这次不再犹豫,大手一伸,稳稳地将还在指着画册叽叽喳喳的小云韶抱了起来。小团子发出惊喜的尖叫,咯咯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苏箐竹。”萧翊抱着女儿,看向站在一旁同样带着笑意的妻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请求,“那张画错了的全家福,该换掉了。”

苏箐竹对上他的视线,那里面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一种共同守护的坚定,以及对“家”这个概念的珍视。她心领神会,粲然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实则是从空间仓库)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黑色金属盒子——拍立得相机。

“就等你这句话呢!”她扬了扬手中的相机,对着兴奋围拢过来的孩子们和抱着小云韶的萧翊喊道,“来来来,崽崽们,排排站好!老地方,箐竹雅苑门前!糖糖呢?把那只懒鸟也叫出来!咱们拍张新的全家福!这回保证——”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萧翊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云韶,又落回萧翊那张终于不再冷硬、甚至带着温暖笑意的俊脸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保证你爹的脸,清、清、楚、楚!再也不是马赛克啦!”

阳光(空间模拟的)正好,微风(灵气流动形成的)不燥。灵泉叮咚作响,远处灵田里的作物舒展着嫩叶。八个大人小孩,外加一只被强行从灵兽园薅出来、睡眼惺忪蹲在苏箐竹脚边的毛茸茸小凤凰(糖糖),在箐竹雅苑古朴的门扉前,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站到了一起。

“咔嚓!”

相机清脆的声音响起,定格下这穿越时空、历经生死、终于团圆的奇妙一家。

照片缓缓吐出。画面中央,高大冷峻的男人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嘴角带着难得的、清晰的温柔笑意。他的身侧,是巧笑倩兮、眼神明亮的妻子。周围环绕着五个性格迥异却同样神采飞扬的孩子,最小的男娃还偷偷对着镜头比了个“耶”。一只彩色的小鸡崽(凤凰幼崽形态)懒洋洋地趴在女主脚边,翻着白眼,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又打扰本大爷睡觉。”

照片下方,一行娟秀的小字被苏箐竹飞快写下:

“萧氏全家福(爹的脸终于不是马赛克版)——箐竹元年·秋于洞天福地。”

萧翊看着照片上自己清晰的脸庞,再看看怀里笑靥如花的小女儿,最后目光落在身边这群鲜活的生命身上。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家”的实感,终于无比真切地落入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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