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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勉强驱散着寒意。四岁的萧云墨正盘腿坐在暖炕上,小手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他那支宝贝的“百变针筒”。眼睛里满是专注,嘴巴微微撅起,正尝试着将一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色泽的毒针重新卡进发射槽里。那针尖闪烁的寒光,映着他天真无邪的小脸,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差。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小不点,前几日用这“玩具”,让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内高手捂着屁股惨叫着逃之夭夭?

苏箐竹坐在一旁缝补着孩子们的冬衣,目光却不时扫过窗棂,耳朵捕捉着屋外最细微的动静。系统面板无声地悬浮在视野一角,忠诚度一栏里,赵铁柱的名字后面鲜红的“95”数字,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沉甸甸的保命符,也是沉重的枷锁。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云策掀帘而入。十二岁的少年,身形已开始抽条,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的青布长衫,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如竹。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目光扫过屋内压抑的气氛,在赵铁柱忧心忡忡的脸上和娘亲紧抿的唇上停留片刻。

“娘,赵叔。”他声音清朗,打破了沉重的寂静,“明日州府文华苑有一场‘赈灾济民策论会’,州学大儒张先生递了帖子来,邀我前去旁听。”

苏箐竹还未开口,赵铁柱已急声道:“大公子!这节骨眼上,外头多危险!那文华苑人多眼杂,谁知道有没有萧景恒的探子混在里面?您…您还是在家安稳些!” 他语气焦灼,显然是真心实意为这聪慧过人的大公子的安危揪心。

萧云策神色平静,走到苏箐竹身边坐下,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炕桌上。那书卷封面赫然写着《云策兵书·谋攻篇》几个清峻的字。他抬眼,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叔的担心,云策明白。然,正因山雨欲来,才更需知己知彼,观其动向。文华苑汇聚州府名流,是探听消息、观察风向的绝佳之地。此其一。”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卷边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其二,孩儿近日研读《云策兵书》与《山河政论》,于赈灾安民一道,有些想法,正需与诸贤印证切磋。纸上谈兵终觉浅,闭门造车,难成大器。” 他眼中闪烁着属于智者的光芒,那是求知与践行的渴望,远超过对一个十二岁少年的期待。

苏箐竹看着长子。系统面板上,萧云策的“领袖气质”天赋正微微闪烁,忠诚度那令人心安的“95”数字稳定如山。她深知这个儿子的心性,沉稳持重,谋定后动,他提出要去,绝非一时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最终缓缓点头:“好。但务必谨慎,让赵叔多安排几个稳妥的人暗中护着你。记住,言多必失,多看,多听。”

萧云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暖意,郑重应道:“孩儿谨记娘亲教诲。”

翌日,文华苑。

大堂内,檀香袅袅。州府有头有脸的文人士子、致仕官员、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州学大儒齐聚一堂,正襟危坐。议题围绕着数月前北地一场雪灾引发的流民安置问题展开。

起初,气氛还算平和。几位老学究引经据典,从《周礼》讲到《孟子》,大谈“仁政”、“王道”,主张朝廷应大开府库,广设粥棚,以彰显浩荡皇恩。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锦缎儒袍的周姓老儒士,声音洪亮,唾沫横飞:“……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此灾厄,官府首要便是施恩布泽,安抚民心,使其感念天恩,方为上策!”

另一人接口:“然也!当效法古之贤臣,开仓放粮,严惩囤积居奇之奸商,则民心自安,流民之乱可弭!”

然而,当论及如何具体落实,如何防止流民聚集生变,如何解决后续安置时,这些清谈高论便显得空洞乏力。有人提议将流民编入厢军,有人则含糊其辞地说要“敦促其还乡复垦”。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平静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议论声中清晰地响起,如同玉磬轻击,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先生高论,学生萧云策,斗胆请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堂角落不起眼处,一个身着青布长衫、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站了起来。他身量不高,站在一群须发皆白或长袍大袖的成年人中,显得格外单薄,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他站姿如松,眼神清亮锐利,毫无怯场之色,那份沉静的气度,竟隐隐压过场中许多夸夸其谈之辈。

“哦?哪里来的稚子?”那周姓老儒士眉头一皱,面露不悦,“此乃州府论政要地,岂是小儿嬉戏之所?速速退下!”

萧云策仿佛没听到这近乎呵斥的话语,不卑不亢地对着主位的州学大儒张先生拱手一礼,然后目光转向那周姓老儒,声音依旧平稳:“学生听闻先生主张大开府库,广施恩泽,以安民心。敢问先生,府库之粮,从何而来?若尽数用于施粥,边军粮饷、百官俸禄、河工水利之费,又当如何筹措?此其一。”

他语速不快,条理却异常清晰。那周老儒被问得一怔,捋着胡须,一时语塞。

萧云策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其二,先生言‘安抚民心,使其感念天恩’。然学生观北地流民现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妻离子散者众。饥寒交迫之下,‘感念天恩’四字,是否过于…一厢情愿?” 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世情的锐利,“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与其空谈仁政,不如先解其饥寒之急迫,使其有活路,方能谈‘感念’二字!”

“你…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妄议圣人之言?放肆!” 周老儒士气得胡子直抖,面皮涨红。

萧云策不为所动,目光扫过另一位方才主张将流民编入厢军的官员:“其三,学生听闻王大人提议将流民编入厢军。此举看似一举两得,既可安置流民,又可补充兵员。然,学生请问王大人,厢军军饷几何?可足其养家糊口?流民多为农夫,骤然入伍,未经训练,战力几何?若军饷不足,人心浮动,岂非将一群饥民聚于一处,授之以兵刃?此非安民,实乃…养痈遗患!” “养痈遗患”四字,他加重了语气,如重锤击鼓。

那王姓官员脸色一变,张口欲辩。

萧云策却不给他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学生愚见,赈灾安民,首在务实!其一,当以工代赈!疏导河道,加固城池,修建驰道官舍,凡官府所需力役,皆可招募流民,按工付酬!使其凭力气挣得活命之粮,而非坐等施舍,消磨其志!此乃《商君书》‘使民以功’之道!”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绝非掉书袋,每一句都切中时弊。他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支温润的“山河笔”,心神越发澄澈冷静:

“其二,当开荒!鼓励流民于无主荒地、缓坡丘陵垦殖,头三年免其赋税!官府可贷予粮种、农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使其有恒产,方能生恒心!此乃《盐铁论》所倡‘安民富国’之基!”

“其三,严控奸商囤积居奇固然重要,然更需疏通商路,平抑粮价!官府可设常平仓,于丰年平价购入储粮,灾年平价售出,或设官市,以公平之价向粮商购粮赈济,而非一味打压,寒了商贾之心,断了流通之脉!《管子·轻重》篇早有明训!”

“其四,疫病防治刻不容缓!需派良医深入流民聚集之所,施药防疫,洁净水源,掩埋病亡。否则,饥荒未过,瘟疫又起,后果不堪设想!此非虚言,前朝大疫,十室九空之惨状,史书斑斑可考!”

萧云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文华苑大堂。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站在一群饱学宿儒之中,将赈灾安民的方略条分缕析,从经济、军事、农业、商业到医疗,面面俱到,既有先贤智慧为根基,又充满了务实可行的操作性。

那位周姓老儒士,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张着嘴,指着萧云策,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每一个论点都建立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清晰的逻辑之上,引用的经典甚至比他更精准、更切题。他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终于,在满堂针落可闻的寂静和无数道或震惊、或钦佩、或玩味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素来以清高自诩的老学究,“哇”的一声,竟当众吐出一口闷气,老泪纵横,指着萧云策泣不成声:“竖子…竖子欺吾太甚!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竟是被一个孩子活活“骂”哭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

州学大儒张先生眼中精光爆射,看着场中那个在混乱与惊愕中依旧从容挺立的青衫少年。而大堂角落里,几个看似普通的文士打扮之人,眼神却变得异常阴鸷锐利,彼此交换着眼色,目光死死锁定了萧云策。

州府文华苑的一场“舌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清源县乃至整个州府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神童!真正的神童啊!十二岁少年,辩得州学大儒当堂呕血!”

“引经据典,切中时弊,条条框框都是安民良策!了不得!”

“萧家…是咱们县东头那个带着六个孩子的寡妇家?她家大儿子竟有这般本事?”

“听说那日文华苑,连张山长(州学大儒张先生)都惊动了,直呼‘宰辅之才’!”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萧云策的名字和他那惊世骇俗的表现成了最热门的谈资。

苏箐竹听着赵铁柱带回的消息,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忧色更浓。树大招风。老大这一鸣惊人,固然扬名,却也彻底将他们一家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

果然,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两天。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寒风吹得院中枯枝呜呜作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赵铁柱脚步沉重地走进院子,脸色比天色更加难看。

“夫人!”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比前几日更深的惊悸,“查…查清了。那日在文华苑角落盯着大公子的几个人…是…是‘暗影卫’!”

“暗影卫?”苏箐竹心头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在系统灌输给她的关于这个世界权力架构的知识碎片里,代表着最深的阴影——直属于皇帝,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的秘密爪牙!臭名昭着,手段酷烈,是悬在百官和勋贵头顶最锋利、最无情的铡刀!萧景恒竟然能动用暗影卫来盯着他们?

赵铁柱重重地点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错不了。他们身上的味道,那眼神…还有他们暗中联络的秘哨方式…就是暗影卫!萧景恒…他已经把手伸进陛下的影子卫队了!或者…这根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个猜测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恐惧。“夫人…暗影卫盯上的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能全身而退的!下一次…来的绝不会再是试探,必然是…雷霆绝杀!我们…我们…”

他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

堂屋门口,萧云策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赵铁柱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青衫少年脸上,那份文华苑舌战群儒时的从容与锐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凝重与冰冷。

而在萧云策腿边,不知何时溜出来的老五萧云墨,正仰着小脸看着哥哥凝重的侧脸。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危机,小手紧紧攥着他那支重新装填好毒针的“百变针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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