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骸观音』吧,我怕你给我接错位置。”
白发少年沈一衡声音淡淡,却像在叩响某种禁忌的门。
怪医那双本就不对称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笑容停顿半秒,随即像是听到心上挚爱的名字般陶醉地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真会说话……连它的名字都记得。”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叮。
天花板的某块板面咔地移开,一道嵌满锁链与丝线的钢轨从顶端落下,一具诡异的傀儡缓缓垂降至术床上方。
沈一衡这才好好有机会近距离打量着这尊傀儡。
它的身形极像一尊被剥皮的观音像,通体以漆黑木质与白瓷骨片拼接,八只手臂生长在肩胛与脊柱两侧,如蜘蛛般张开,手指修长,关节分明,每一节都包裹着细密刻纹,有的甚至还贴着老旧书页般的皮肤碎片。
那不是人造物,也不仅仅是被污染的能力。
至少,沈一衡从来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污染体,像是036号破戒者,哪怕再异常也仅仅止步于血肉上的异变,这种更近似于血肉异变与人为改造的双向奔赴。
它的面孔仅仅只有一半,另一半是被掏空的眼窝与裸露齿骨,唇部却涂着艳红朱砂,如同活人的尸偶。
而在它脚下,两条长腿蜷曲如同剪影,缓缓落在沈一衡身侧,两脚勾住术床边缘,仿佛一尊注视人心的神只。
怪医轻轻念出一句像是密语般的词句——
“骸观音,请协助我完成这场伟大的重生仪式。”
“...祂不是你的污染能力吗?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可怖污染源能带来这种程度的污染......”
“嘘,不可妄言,观音观生亦观死,而且...生活总是需要点仪式感,不是吗?”
怪医诡异的笑着,随即将手一抬,骸观音同时动作起来。
啪嗒。
骸观音八只手齐动,动作极为流畅,不见丝毫机械停顿。
第一只手轻柔托起沈一衡的下颌,白瓷般的指尖抚过他的喉结,像在确认他的骨架比例;第二只手抓住瓶中心脏,将其小心挤压出液体,像是唤醒沉睡者;第三只手则持着锋利的剖体针,从胸腔中精准划开一道狭长的缝隙。
没有血液喷涌——因为在污染异变后,沈一衡的血液流动早已不再遵循常理。
“放轻松点。”怪医拍拍他的脸,“你可能会感受到一种‘被人爱着’的感觉,那是骸观音的触觉模拟,源自它前主人的神经副本。”
话音刚落,第四只手已将那颗心脏用某种生物质丝线吊起,插入胸腔。
第五只手一边操作着银针缝合胸骨裂口,一边从中指中弹出丝线,灵活如蜘蛛吐丝,一圈又一圈环绕着血肉,将那颗脉动的心脏“缝”进去。每缝一针,丝线就亮起微微的蓝光,像是活体寄生物在欢呼。
第六只手则将另一瓶肝脏从瓶中倒出,用一种呈半凝胶状的软刃工具将其轻轻贴附到横膈膜下方的位置,再用透明的生物黏膜覆盖、印合,仿佛是在修补一块失落的拼图。
“它在我的改造之下比我更懂人体结构。”怪医靠在一旁啧啧称奇,“骸观音本来是我从一具高污染残骸上剥离的仪式傀儡,从迷雾区而来。它能识别心灵残影中的自我构型,把你‘应该拥有’的样子重建出来。”
“要不是负担太重,我指定天天用祂。”
第七只手骤然发出轻响,一串细如发丝的骨针从手心中弹出,落入沈一衡的肺部区域——
那里,是那颗“肺癌晚期”的病肺。
怪医挑眉:“你确定这颗?”
“我说了,继续。”
第七只手展开五指,指尖张开细口,如莲蓬般喷出数百根肉眼几不可见的银丝,自动探入肺组织中,每根银丝都有微电冲击作用,一边修补肺泡塌陷,一边绕过病灶,用极端复杂的路径制造出“假性健康区域”。
“你会像个健康人一样活着,直到某天忽然死于吸一口风。”怪医欣慰笑道。
“最后这一步了——”
第八只手最为诡异,它没有工具,手掌中央却裂开成一张小小的嘴巴,喃喃低语着什么听不懂的古怪语句,然后将一枚仿佛脊柱碎片的芯片状物体嵌入沈一衡的后颈。
咔哒。
锁入完成。
所有内脏填充完毕,接着只剩下缝合胸口那巨大的裂缝。
骸观音只有一只眼睛,却能够分毫不差地编织。
银针落下,穿线,挑肉,固定,每一次穿刺都带着轻轻的嘶声,像是剥皮的开端。线从腹腔中绕出,再缠上皮肉,再深入肌肉,偶尔闪出一缕微光——那是污染气流被强行隔断的瞬间压缩。
沈一衡眼中光芒一凝。
“你会痛,但你越痛,越完整。”
缝合的过程中,骸观音的动作越来越快,它八肢齐动,仿佛跳起一场死灵的舞蹈,丝线在空中划出弧光,如同咒纹烧刻。那些“丝线”在被缝入体内的同时,正在编写某种代码一般的逻辑图式,让沈一衡体内本已消失的某种结构逐渐再现。
——啪嗒。
最后一针落定,骸观音缓缓收手,将手中多余的丝线封入一枚小巧的铜壶,重新藏回自己胸口。
缝合的线仿佛浮在皮肤之上,泛着微光,像某种微型祭纹,紧紧绷住那一处空洞,却并不遮盖,而是像“封印”一样昭告存在。
他的身形向后缓缓撤离,像是完成祭礼的幽灵,它缓缓升回天花板,在光影间消失,只余空气中淡淡的腐香与药味。
沈一衡低头看着那伤口,缓缓坐起。
疼。
那不是刀割的疼,而是一种将整个世界灌注进身体的反噬疼痛。
心脏在跳,肺在呼吸,五脏六腑拼接如新,但体内仿佛多了一道无形的缝隙。
他能感觉到它们不是自己的——却又比自己本来的更契合。
数据很快就从芯片反馈了出来。
【骸观音·临界缝合完成】
【容器整合率:74%】
【情绪核心适配度:69%】
【警告:异常情绪阈值上限临近】
【建议:设定额外情绪冷却回路】
怪医听着播报的数据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刚完成手术就有这种数据,日后还会提高。”
沈一衡抬眼看向怪医。
“……你成功了。”他说,声音如水中钢针。
“你现在,”怪医不断地打量着沈一衡的身体,宛如欣赏着一件最美的艺术品,那种眼神看得沈一衡心底直发毛,忽然他凑近沈一衡耳边低语,“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污染体。”
“你是个……『容器』。”
“为谁容纳?”沈一衡问。
怪医眼神中的笑意消退了一瞬,随即慢慢答道:
“这个问题,不是现在该问的。”
“先活下去,再说吧。”
就在这时,墙角突然闪光了一下,两人都把目光放了过去。
那在角落不起眼的灰色罐子,盖子被轻轻掀开,一只手抓着粉红色的手机露了出来,显然闪光灯就是从这里来的。
粉红色的手机只是闪烁了一下,瞬间又缩了回去。
怪医眼皮跳了一下。
他猛地抬手,手术刀几乎是瞬间抵到了沈一衡喉咙前,但刀尖却没落下,只停了半指之遥。
“你带了人来?简厄辰指使用你干的?”
“没有,”沈一衡抬眼,冷静至极,“我甚至连这间屋子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空气骤然绷紧。
怪医半弯着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种混合着被侵犯、被欺骗、又被激起某种刺激的神色让人如坠冰窖。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他喃喃,“我确认过,你根本没有带手机,对吧?”
说话间他快步冲到角落,一把扯下那只藏着手机的罐子。指甲划开盖子,粗暴地将那只粉色手机拽了出来。
手机仍在闪着,屏幕亮起,似乎还在拍摄——
而手机的主人也同时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