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全食的阴影漫过宫墙时,暴雨砸在琉璃瓦上隆隆作响。
沈若攥着姑母遗书跌进密道。
石壁渗出的清泉带着硫磺味,混着潮湿的霉斑气息,与遗书中“北疆矿脉可破虫毒”吻合。
她摸向腰间药囊,指尖触到改良后的驱虫散——
粗粝的粉末里,还混着冷云三年前磨药时留下的薄茧碎屑。
“楚墨!”她拍向石壁机关,齿轮转动声中透出陈年金疮药的苦香,混着地道深处的腐叶味。
双鱼图腾出乎意料的凹陷,露出暗格中药瓶——
瓶身刻着“念芙”,瓶口还凝着半干涸的黑血,与江贵妃密室里虫毒玉瓶的蜡封形制分毫不差。
身后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混着冷云压抑的咳嗽。
冷云的剑尖抵住她后心,锁子甲刮过石壁发出刺耳声响:
“小妹果然聪明,能从矿脉图联想到双生血的秘密。”
锁子甲滑落处,三叶草纹身下露出与楚墨相同龙形胎记,边缘还留着刀刻的新鲜疤痕。
“你是右贤王双生子?”沈若后退半步,袖中银针划破掌心,铁锈味混着驱虫散的薄荷香冲上鼻尖。
冷云腕间“清芙”玉镯泛着幽光,内侧刻痕里嵌着半片曼陀罗花瓣:
“当年太后赐死侧妃,姑母抱走楚墨,把我留给冷相做血型替身。”
密道上方传来楚墨的怒喝,混着御林军整齐的脚步声:“冷云!你敢伤她一根手指——”
话音被毒雾呛断,沈若瞥见地道口硫磺火把明灭,瞬间想起姑母笔记里“月相至阴,毒雾至烈”的批注。
“矿脉毒雾需月食之夜催化,你等不到天亮的。”
她将驱虫散撒向石壁图腾,粉末扑簌簌落在冷云手背的旧疤上。
“三年前痘疫,你主动试药时便在体内养蛊,太后的虫毒早与你的血融为一体。”
冷云瞳孔骤缩,后颈铜片标记在毒雾中泛着青芒:
“你何时发现的?”
“你总在我调制解药时避开烛光。”
沈若指尖抚过他后颈凸起的铜片,边缘刻着细密的矿脉纹路。
“这不是疤痕,是冷相用来定位毒雾的机关。”
头顶传来甲胄相撞的轰鸣,楚墨的声音带着冰碴般的冷意:
“御林军已封锁太医院地下矿脉,冷相余党全部伏诛。”
软剑劈开毒雾的刹那,沈若看见他腰间龙纹玉佩与冷云胎记严丝合缝,玉佩缺角处还留着她去年修补时的银焊点。
“双生血不是血脉,是虫毒与矿脉的化学反应。”
她将银针刺入冷云手腕,黑血溅在图腾上,显露出被磨损的“五金炼毒”古篆,非“天医星象”。
冷云惨笑,虫蛹从袖口爬出:
“太后用双生子血清延缓衰老,冷相借我的血定位矿脉,而你——”
他扯断颈间铜片,露出与沈若对称的朱砂痣,却是用朱砂新点的伪痕:
“真正的宿主是楚墨!”
密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沈若被楚墨拽进石壁凹处,毒雾在硫磺火把中显出青灰色,顺着天然矿脉倒灌回地下河。
楚墨指尖抚过沈若腕间疤痕,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掌心:
“当年在江府,你替我试的第一剂药,就是冷相用来养蛊的毒汤。”
“你的血能驱蜂。”
沈若望着楚墨掌心的曼陀罗粉,想起北疆战场上,他总在她煮艾草时偷偷添半把紫苏。
太液池方向传来冲天火光,映红了楚墨眼底的血丝。
暗卫单膝跪地,甲胄上滴着雨水:
“启禀陛下,云宁宫走水,宋贵妃薨逝。”
楚墨攥紧玉佩,指节泛白如纸:
“传旨,追封宋贵妃为‘孝慈仁太妃’,辍朝三日。”
沈若怔住,看见楚墨袖口露出的半片矿图残页,边缘焦黑——
正是方才从宋贵妃的玉镯中滚出的物件,背面用朱砂写着“雁门”二字。
“这是借刀杀人。”
楚墨低声道,呼吸拂过沈若发顶,带着北疆雪松的气息。
“冷相余党想借月食完成最后一批毒雾运输,宋贵妃是他们的替死鬼。”
冷云突然剧烈抽搐,虫蛹从他耳道爬出,混着金粉胭脂:
“矿脉深处还有……”
冷云话未说完,就晕倒了。
冷云晕倒前喷出来一大口鲜血溅在沈若裙角,晕开如曼陀罗花。
沈若捡起冷云指间掉落的密信,落款赫然是沈月的字迹,墨痕被水渍晕开:
“云哥,毒雾原料在雁门硫矿。”
子时,两人站在太医院废墟上,暴雨冲刷着满地药瓶。
楚墨将龙纹玉佩按进石壁,露出北疆矿脉全貌,岩壁上用矿粉写着三十六具试药女尸的生辰八字。
沈若望着自己的名字被朱砂圈红,想起姑母遗书里的“局外人”:
“双生血是虫毒血清与矿脉的共鸣,我的血……”
“能引清泉。”
楚墨替沈若说完,从袖中取出密封的金疮药,蜡封上印着太医院的十字纹:
“用内库药材改良的配方,可解百毒。”
宫墙外传来马蹄声,混着战鼓轰鸣。
暗卫滚鞍落地,军报染着暗红血渍:
“匈奴可汗亲率三十万铁骑,已过雁门关!”
沈若与楚墨对视,同时摸向腰间的双鱼玉佩——他的缺角,她的圆满,拼合时露出内侧刻的“以血为引”,而非“天医星现”。
“阿若,你留京主持太医院研制解药。”楚墨替她拢了拢披风,布料上还沾着他北疆战袍的沙砾。
“我去北疆。待战事结束,我们去江南看杏林,你教我认药,我替你守着药炉。”
沈若望着楚墨眼底的血丝,想起楚府那夜,他把温热的药碗推过来,碗沿还沾着他试药时咬破的舌尖血:
“我试过了,不苦。”
“楚墨。”她拽住他袖口,将驱虫香囊塞进他掌心,绣着的三叶草图案已被磨得发白,“此去雁门,每五里换一次药包。”
“知道了,医妃娘娘。”他低头轻笑,发顶蹭过她眉心,带着胡渣的触感,“等我回来,陪你看太液池的冰嬉,堆个会化的药人雪人。”
月食渐退,东方既白,暴雨渐歇。
沈若望着楚墨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披风上的艾草香被晨风吹散,指尖抚过腰间暗袋——
那里藏着姑母最后的遗书,字迹被虫蛀得模糊,仍能辨出:
“双生非双,天医者,医人亦医心。”
沈若转身走向太医院废墟,月光在发间碎成星芒,掌心还留着楚墨的温度。
真正的双生血,从来不是血脉相溶,而是两个被命运碾碎的灵魂,在阴谋的深渊里,握住了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