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的最后一个清晨，福瑶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窗外，第一缕阳光穿过未名湖面的薄雾，为古老的校园披上金色纱衣。孙小梅还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手机屏幕亮起，是马得水的消息：\"醒了吗？楼下等你。\"
福瑶探头从窗户往下看，马得水已经站在宾馆前的银杏树下，手里拿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纸袋。晨光中，他的轮廓镀着一层金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五分钟后，福瑶轻手轻脚地溜出宾馆。马得水迎上来，递过一个纸袋：\"北大食堂的肉包子，尝尝！\"
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溢满口腔。福瑶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吃！\"
\"比县一中的怎么样？\"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福瑶老实回答，随即意识到失言，\"呃...我是说...\"
马得水哈哈大笑：\"实话实说嘛！差距就是差距，承认了才能追赶。\"
他们沿着未名湖畔漫步，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交流活动今天下午就结束了，两人都有些不舍。
\"昨晚收到短信，\"马得水突然说，\"我们的方案入选了。\"
\"真的？\"福瑶差点被包子噎住，\"什么时候和美国学校交流？\"
\"下个月线上进行。不过...\"马得水神秘地眨眨眼，\"吴校长说还有个更大的惊喜，回学校才宣布。\"
福瑶的好奇心被勾起，但无论怎么追问，马得水都笑而不答。
回到宾馆时，同学们已经开始集合。带队老师宣布了方案评选结果——福瑶和马得水的\"互联网+乡村教育\"计划获得第一名，将代表中国乡村学校与美国堪萨斯州的农村学校进行交流。
\"还有，\"老师补充道，\"北大教育学院特别提供了两个暑期预科班名额，给表现突出的学员。\"
福瑶的心跳加速。北大！中国最顶尖的学府！但紧接着，一个现实的问题浮现在脑海：费用怎么办？
似乎看穿她的顾虑，老师笑着说：\"全额奖学金，包括食宿。\"
周围响起羡慕的惊叹声。福瑶转头看向马得水，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但眼神中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2.
返程的高铁上，福瑶和马得水并排坐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从华北平原的广袤逐渐变成西南山地的起伏。
\"你在想什么？\"马得水打破沉默。
福瑶轻轻摇头：\"太多事情了...北大的暑期班，美国的交流活动，还有回去后的期末考试...\"
\"还有乡村教师培养计划的申请，\"马得水补充道，\"时间撞了。\"
福瑶一怔。确实，北大暑期班和县里的乡村教师培训几乎是同一时间。如果选择北大，就意味着放弃已经计划好的道路。
\"你会怎么选？\"她小声问。
马得水望向窗外：\"我不知道。以前我的路都是我爸安排好的，但自从认识你...\"他转过头，目光灼灼，\"福瑶，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福瑶思考了一会儿：\"我相信努力可以改变命运。\"
马得水笑了：\"果然是你会说的话。\"他顿了顿，\"我觉得遇见你，就是我的命运。\"
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发烫。她假装整理书包，避开马得水炽热的目光：\"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马得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果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永远都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是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可能性。\"
高铁穿过隧道，车厢内忽明忽暗。在这短暂的黑暗中，福瑶感觉到马得水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他的声音在隧道回响中显得格外坚定，\"我都会支持你。\"
光明重新降临，马得水的手已经收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福瑶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告诉她，那不是梦。
3.
县一中的欢迎仪式简单而热烈。校门口拉着红色横幅：\"祝贺我校林福瑶、马得水同学北京载誉归来！\"吴校长亲自在校门口迎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好样的！\"他拍拍两人的肩膀，\"为学校争光了！\"
更让福瑶惊喜的是，父亲居然也来了！林老根穿着最体面的中山装，虽然瘦削但精神不错，站在校门口局促地搓着手。
\"爹！\"福瑶飞奔过去，小心地抱住父亲，\"您怎么来了？身体吃得消吗？\"
\"咳咳...好多了。\"林老根轻拍女儿后背，\"听说我闺女出息了，怎么也得来看看。\"
他转向马得水，郑重地伸出手：\"小马，谢谢你照顾瑶儿。\"
马得水受宠若惊，双手握住林老根粗糙的大手：\"叔叔您客气了，是福瑶照顾我才对。\"
吴校长招呼大家去会议室。路上，福瑶注意到校园里多了几处变化——新修的计算机教室，更新了的实验室设备，还有墙上贴着的\"向林福瑶同学学习\"的标语。
会议室里坐满了老师和学生代表。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吴校长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经县教育局批准，我校将与青石坳小学建立帮扶对子，定期输送师资和教学资源！\"
掌声雷动。福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意味着她家乡的孩子们将获得更好的教育条件！
\"此外，\"吴校长继续说，\"北大教育学院将为我校两名优秀学生提供全额奖学金...\"他顿了顿，\"不过，我们尊重学生的个人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福瑶和马得水身上。福瑶的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一边是梦寐以求的北大，一边是对家乡的承诺，这个抉择太难了。
4.
散会后，吴校长单独留下了福瑶。
\"纠结了？\"老校长和蔼地问。
福瑶诚实地点点头：\"校长，我答应过要回去当老师的...\"
吴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标题是《乡村教师定向培养计划(修订版)》。福瑶快速浏览，眼睛越睁越大——新政策允许入选学生在重点大学深造两年，再回乡服务。
\"这...\"
\"时代在变，政策也在变。\"吴校长微笑，\"现在更鼓励乡村教师先拓宽视野，再反哺家乡。\"他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走远点，才能更好地回来。\"
福瑶的眼眶湿润了。这份新政策就像为她量身定制，解开了她心中所有的结。
\"谢谢校长！\"她深深鞠躬。
\"别谢我，\"吴校长摆摆手，\"要谢就谢马得水他爸。这份修订案，是他在县政协会上力推的。\"
福瑶震惊地抬头。马得水的父亲？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建筑公司老板？
\"马委员一直热心教育公益，\"吴校长解释道，\"尤其是听说你的事迹后，更是多方奔走。\"他笑了笑，\"看来他儿子随他，都是热心肠。\"
走出校长办公室，福瑶的脑海中思绪万千。马得水从未提过这些，只是默默支持着她的梦想。这份体贴和尊重，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更打动人心。
5.
放学后，福瑶和马得水一起走回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你爸...\"福瑶犹豫着开口。
\"啊，你知道了？\"马得水挠挠头，\"他那人就爱管闲事，你别有压力。\"
\"怎么会！我是太感谢了...\"福瑶真诚地说，\"新政策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马得水笑了：\"那就好。所以...决定去北大了？\"
\"嗯。暑期班先去看看，如果跟得上，就申请定向培养计划。\"福瑶的眼睛闪闪发亮，\"等学成回来，能教给孩子们的就不只是课本知识了！\"
\"真好。\"马得水轻声说，\"我...可能也去。\"
福瑶惊讶地停下脚步：\"真的？\"
\"真的。\"马得水直视她的眼睛，\"我想清楚了，我要像妈妈那样，当一名乡村教师。不过...\"他调皮地眨眨眼，\"得先跟你这个学霸取取经。\"
福瑶突然想起什么：\"那你爸的公司...\"
\"有人接班啦，我堂哥。\"马得水耸耸肩，\"我爸其实一直知道我的心不在商业上。这次从北京回来，我们长谈了一次...他总算接受了。\"
转过一个街角，马得水突然拉住福瑶的手：\"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色的书签，顶端雕刻着精美的山峦和星光图案。
\"在北京买的，\"马得水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就觉得适合你...山代表青石坳，星光就像你给夜校带来的光...\"
福瑶小心地接过书签，在夕阳下细细端详。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致泥土里的微光\"。
她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又暖又疼。这个曾经让她厌烦的城里少爷，如今却成了最懂她的人。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微微发颤。
马得水突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福瑶，我...\"
\"瑶儿！\"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不远处，林老根站在家门口，正向这边张望。
马得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冲福瑶笑了笑：\"去吧，叔叔等着呢。\"
6.
晚饭后，福瑶把北大暑期班的事告诉了家人。
\"去！必须去！\"林老根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咱老林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
张桂香抹着眼泪：\"可是那么远...\"
\"妇人之见！\"林老根难得地对妻子提高了声音，\"瑶儿有出息，走得再远也是咱的闺女！\"
福瑶感动地看着父母。她知道，对一辈子没出过大山的他们来说，支持她去北京读书是多么不容易的决定。
\"爹，娘，\"她握住父母粗糙的手，\"我向你们保证，学成一定回来。咱们青石坳会越来越好，会有更多孩子走出去，再回来建设家乡。\"
林老根的眼眶红了。他起身去柜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布包：\"给。\"
包里是一支崭新的钢笔和一本牛皮笔记本。\"早就备下了，\"林老根的声音有些哽咽，\"想着等你上大学时给...\"
福瑶紧紧抱住父亲，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和草药味。这个不善言辞的山里汉子，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最深沉的父爱。
夜深了，福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出马得水送的书签，在月光下反复端详。\"致泥土里的微光\"——这行字让她心头温热。
她想起今天马得水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福瑶轻轻摩挲着书签，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她要主动问清楚。
7.
第二天清晨，福瑶早早来到学校。校园里还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住校生在晨读。她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马得水迟到了十分钟，匆匆跑进校门时，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福瑶。他小跑过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这么早？\"
\"有事问你。\"福瑶直视他的眼睛，\"昨天...你想说什么？\"
马得水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那个...\"
\"不说我走了。\"福瑶作势要起身。
\"等等！\"马得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我是想说...我...我...\"
福瑶耐心地等着，看着这个平时口若悬河的男生此刻笨拙得像第一次学说话的孩子。
\"我喜欢你！\"马得水终于脱口而出，\"不是同学那种喜欢，是想...想一直在一起那种喜欢！\"
说完，他像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低下头，不敢看福瑶的反应。
福瑶的心跳如鼓，脸颊发烫。她早该猜到，却又不敢相信。马得水，那个曾经让她厌烦的公子哥，如今却成了她最信任的伙伴，最亲密的战友...
\"我知道。\"她轻声说。
马得水猛地抬头：\"你知道？\"
\"嗯。\"福瑶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我知道，明天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
马得水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你的答案是？\"
福瑶没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快上课了。如果你能这学期期末考试超过我，我就告诉你答案。\"
\"什么？这太难了吧！\"马得水哀嚎，但眼中满是笑意，\"等等我！\"
晨光中，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奔向教学楼。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织，如同两条终将汇流的溪水，奔向更广阔的海洋。
远处，上课铃声清脆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林福瑶来说，一段崭新的人生篇章，也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