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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父亲和母亲都说过,大人都是很聪明的,大家都比我更聪明。”

乱步下意识握住爱丽丝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对方温暖的掌心,一双绿眼睛哀求的看向爱丽丝。

既渴望她说出一个答案,又渴望她不要说。

“乱步……”

对面少女的形象穿过时间的倒影,与记忆中泛黄的画面相贴合,穿色无地的母亲跪坐在家中的蒲团上,用同样的声音呼唤他。

“乱步……”

母亲说:“大人们都是很聪明的,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所以,要听大人的话,要遵守社会的规则。”

爱丽丝说:“大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你是特殊的,所以,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

母亲说:“乱步,要听大人的话。”

爱丽丝说:“乱步,除了我以外,你不需要听别人的话。”

微微蹙着眉凝视他的母亲,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令人担忧的未来。

微笑着注视他的爱丽丝,看向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微妙的,不加掩饰的控制欲,仿佛是在告诉他——

只要听我的话,那么就不需要再担心受到任何伤害。

乱步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来自父母教导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本就被现实打磨了一遍。

在军校里,在社会上,在一次次被拒绝,被伤害的时候……

他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认知不正确吗?

他是十四岁,不是四岁,何况他还那么聪明……

他只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在忽然被打破遮挡风雨的玻璃罩后,在忽然被扔进充满谎言欺骗的陌生环境后,在忽然失去一切可以依靠的,可以爱与被爱的人后……

他紧紧抓住记忆中逐渐远去的人影,将父母传递的认知作为最后可以庇护自己的屏障。

尽管这屏障给他带来了更多的伤害,他仍然不想放手。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

江户川乱步的瞳孔开始剧烈颤动起来,过往认知被颠覆的过程带着翻涌的情绪在脑海中一并侵袭而来。

爱丽丝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指尖在发颤。

爱丽丝看到他的眼瞳,他的嘴唇,他的脸颊也在发颤。

爱丽丝听到他的声音也在发颤。

“不会……丢下我吗?”

“真的不会吗?像爸爸妈妈那样……会一直陪着我,会教我怎么做,不会丢下我……”

“对吧?”

他说的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像在索取承诺,又像在哀悼过去。

如果换一个人,也许无法弄懂他在表达什么。

但爱丽丝知道。

一个人对自己,对世界最初的认知锚点,都是在他人的帮助下建立的。

父母,亲人,朋友,老师……

通过爱与被爱,感受与被感受,来认识自己,也认识世界。

在过去,江户川乱步唯一的认知锚点来自父母。

他将父母传递的认知奉为圭臬,哪怕察觉到也许存在误差,也许不再适用,但他仍旧不想改变。

因为他自己对世界缺乏认知。

因为没有一个新的存在,为他建立新的认知。

于是他只能牢牢抓住过去,就像抓住死去的父母,抓住过去的美好,抓住已经回不来的幸福世界。

但现在,爱丽丝要将自己的认知传递给他,要做他新的认知锚点,要做那个带他走出过去,前往未来的人。

所以他迷惘,彷徨,不知所措。

所以他期待又害怕,想要竭尽全力握紧爱丽丝伸出的手,又想头也不回从这里逃走。

但最后,他只是问——

如果你要把你的认知传递给我,如果你要控制我,如果你要养我陪伴我……

那你以后会不会抛下我?会不会不要我?

多么柔软的问题啊!

多么脆弱的防护啊!

爱丽丝几乎忍不住生出一种怜爱感,江户川乱步简直是所有猎人都会喜欢的猎物,他已经遍体鳞伤,几乎只要出现在合适的时刻,就能够将他收入怀抱中。

人类最常见的劣根性便是迁怒,嫉妒,拖延与趁虚而入。

“我不会的。”

爱丽丝回握住了江户川乱步的手,她刚才说出的话如此冷酷,她刚才的态度如此强硬,完全不允许人拒绝。

但此刻,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温柔,她的语气又是那么的轻软。

像母亲一样,像拥抱一样,像爱一样。

“只要你一直听我的话,我就会一直养你,爱你,陪伴你,保护你。”

“就算是死亡也不会让我们分离。”

“这是我要和你定下的约定,你愿意接受吗?”

过去的记忆和认知逐渐变得混乱且模糊,那些痛苦和迷惘仿佛也渐渐淡化了,像在阳光下融化的冰淇淋。

新的认知覆盖了旧的认知,新的爱意填充了空洞的胸膛。

江户川乱步恍惚中觉得自己又看见了母亲,对方也在看他,露出了那种温柔的,慈悲的笑容。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终于,母亲不用那样担忧的眼神看着我了。’

‘终于,我要去尝试着学习,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这一刻他不再害怕也不再痛苦,像是从破碎的避风港奔向了崭新的,更牢固的保护所。

江户川乱步紧紧地握住了爱丽丝的手,甚至难以掩饰自己此刻的激动。

“约定好了!”

他大声说:“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同样,你也永远都不能丢下我。”

“嗯,约定好了。”

爱丽丝温柔地回答他。

要怎么保护一个天才?

击碎他痛苦的过去,改变他错误的认知,操纵他余下的人生。

要怎么得到一个天才?

要治愈他,拯救他,保护他,拥抱他。

成为足以让他安心休憩的避风港,更要成为他对这个世界的唯一认知。

记忆宫殿里,夏洛克和麦考夫彼此对视,又很快挪开视线,威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

唯有威斯敏斯特公爵露出了欣慰的眼神,显然对眼前的情景无比满意。

甚至还有点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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