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城门洞,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城外山野的宁静不同,城内是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算不上宽阔,但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货摊一个挨着一个。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嘶鸣声、孩童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嚣的声浪,震得朱启明耳膜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牲畜的膻味、草药的苦涩以及某种不知名香料的甜腻,复杂而真实。
这可比历史书上干巴巴的文字描述生动多了。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男女老少,各色人等。
朱启明注意到,这里的人并非他印象中或者某些影视剧里描绘的那般矮小瘦弱、面黄肌瘦。
不少壮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红润,行走间虎虎生风。
女人们虽然大多穿着朴素,但也并非个个缠足,一些年轻女子更是步履轻快。
他们的交谈,也远不是想象中的“之乎者也”,而是带着浓郁地方口音的白话,充满了市井的鲜活与粗砺。
“这位公子,买朵绢花吧,刚做好的!”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姑娘凑上前来。
“客官,新到的绸缎,瞧瞧?”布庄的伙计热情地招揽。
朱启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三百多年前的明末县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尾气,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原始的生命力。
这种鲜活的景象,是任何史书都无法完全呈现的。
就在他看得出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朱……朱大人!”
朱启明转头一看,正是去而复返的陈国柱。他此刻换上了一身还算干净的短打,脸上带着几分谄媚和不安。
“陈兄,你不是……”朱启明有些意外。
陈国柱搓着手,嘿嘿一笑:“小人刚才……刚才内急,失礼了。大人初到县城,人生地不熟,小人愿为大人引路。”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自己刚才那番举动太过失态,万一这看着像是有来头的“朱大人”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刚才那镜子,他偷偷瞄了一眼,确实是神仙宝贝,跟着这位大人,说不定还能捞到些好处。
朱启明见他态度转变,也不点破,顺水推舟道:“如此甚好。陈兄,这城里可有当铺或者什么寄卖行之类的地方?我想先出手几件货物,探探行情。”
“当铺?”陈国柱眼睛一亮,“有有有!南街就有好几家,最大的一家是‘周记当铺’,老板周员外可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小人这就带大人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一条更为繁华的街道。果然,一块“周记当铺”的黑漆金字招牌赫然在目。铺面不大,但看起来颇为气派。
陈国柱在门口停下,有些局促:“朱大人,小人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您。”他一个帮差,还是识趣些好。
朱启明点点头,迈步走进当铺。
铺内光线略暗,一个高高的柜台隔开了内外。
柜台后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戴着瓜皮帽的半老头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想必就是掌柜了。
“客官要当些什么?”掌柜的头也不抬,声音平淡。
朱启明从背包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递了过去:“掌柜的请看,此物能值几何?”
掌柜的接过镜子,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随手翻看了一下。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清晰映出自己面容的镜面上时,拨算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将镜子凑近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又对着光亮处照了照,脸上的表情从漫不经心转为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这……这莫非是西洋来的琉璃镜?”掌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算见过些世面,可如此清晰平整的镜子,简直闻所未闻!
比县太爷府上那面据说是宫里赏出来的铜镜,清晰了何止百倍!
“仙物!这简直是仙物啊!”掌柜的失声惊呼,看向朱启明的眼神也变了,充满了敬畏。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镜子,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客官,此等宝物,小店……小店愿出五十两白银收购!”
五十两?朱启明心中暗笑,这还只是最普通的小镜子。
他不动声色道:“银子自然是好的,不知掌柜的这里,可否用其他物件交换?实不相瞒,在下手中,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掌柜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立刻明白了朱启明的意思,连忙道:“客官稍候,此事小老儿做不了主,需请示我家东家!”
说完,他将镜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柜台上,一溜烟地跑向了后堂。
不多时,后堂的布帘一挑,掌柜的陪着一个身材微胖,身穿锦缎员外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那人面带笑容,一双小眼睛却精光四射,透着商人的精明和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位想必就是朱公子了,”中年人拱手笑道,“在下周福,周记当铺的东家。听闻公子手中有奇珍异宝,可否让周某一开眼界?”
朱启明回了一礼:“周员外客气了。”他也不多废话,将背包放在柜台上,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货物——更多的小镜子,还有打火机、小刀、针线包,以及那十面用布细心包裹的圆形化妆镜。
当朱启明将一面厚实的圆形化妆镜的包裹布解开,放在地上时,周员外和那掌柜的都看傻了眼。
那光滑无比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了整个店铺和他们惊愕的脸庞,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户。
“这……这……”周员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快步上前,几乎是贪婪地抚摸着冰冷的镜面,嘴里喃喃自语:“神物!这真是神物啊!”
他看向朱启明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是充满了狂热的贪婪。那堆廉价的打火机、小刀、针线包,在他眼里也成了价值连城的奇巧之物。
“朱公子,请!请后堂详谈!”周员外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招呼朱启明进了后堂。
后堂布置得颇为雅致,虽然比不上宫殿的奢华,但也处处透着富贵气。
两人分宾主坐下,掌柜的奉上香茗,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周员外和朱启明。
周员外迫不及待地又让朱启明展示了背包里的其他东西。当他看到那些打火机时,更是惊叹连连。
轻轻一按,就能冒出火苗,这比火折子可方便太多了!
“朱公子,这些宝物,在下……在下全要了!”周员外语气急切,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您想要多少金银?尽管开口!”
朱启明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心中冷笑。金银?在现代社会,黄金虽然保值,但携带不便,变现也麻烦。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金银,而是能快速融入这个时代,并且在现代能变现巨额财富的古董!
“周员外,”朱启明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金银固然重要,但对在下而言,并非唯一所求。这些东西,价值非凡,恐非寻常金银可以衡量。”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员外,“不知员外府中,可有什么……传世之宝?或者与众不同的物件?或许更能入在下法眼。”
周员外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朱启明的意思,这是不想要现钱,而是想换古董珍玩。
他心中暗喜,看来这位“朱公子”并非那种只认金银的俗人,或许能趁机用一些他看来是“死物”的古董,换取这些能带来巨大财富的“神物”。
“哈哈,朱公子果然是雅士!”周员外大笑,掩饰住眼中的贪婪,“周某不才,家中倒也收藏了一些小玩意儿。公子稍候,我去取来给您过过目。”
周员外起身,快步走进里间。
朱启明坐在原地,表面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穿越前,为了了解明末的历史和文化,可没少查阅资料,其中就包括一些明代的珍稀文物。
他期待着周员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不一会儿,周员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他将木盒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映入朱启明眼帘的,是一方古朴厚重的端砚。
砚台呈长方形,色泽紫红,细腻温润。砚池上方,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纹,龙身盘绕,气势磅礴,龙爪抓着一颗宝珠,雕工精湛,巧夺天工。
朱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在现代看过的那方天启朝贡砚!纪录片里说得很清楚,砚底应刻\"天启御制\"四字篆书,崇祯二年随南雄贡品被劫后下落不明。
据传价值高达两千万人民币!其特征与眼前这方砚台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一方端砚?”朱启明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装作只是好奇地问道。
“正是!”周员外抚摸着砚台,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此乃家传之物,名为‘龙纹端砚’。据说是前朝一位大人物赏赐给先祖的,材质上乘,雕工不凡,是周某最珍爱的收藏之一。”
他观察着朱启明的表情,见他眼中并无太多波澜,心中更加笃定,这砚台虽好,但在这位公子眼里,恐怕也比不上那些“神物”。
“确实是一方好砚。”朱启明点头赞道,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是它了!两千万换这些成本低廉的工业品,这波不亏!简直是血赚!
他看向周员外,脸上带着一丝沉吟:“这方砚台……确实有些来历。不知员外打算用它来交换些什么?”
周员外见朱启明似乎有兴趣,更是来了精神。
他指着桌上的货物,满脸堆笑,语气和蔼得仿佛朱启明是他亲儿子:“朱公子若是喜欢,这方龙纹砚,加上当铺里所有的现银,再添上家中庄园的地契……不知可否换取公子带来的所有宝物?”
他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已经盘算好了。
先把这“朱公子”稳住,把东西都拿到手。
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这些“神物”,只能是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