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实质般的触手缠上戴瑶的腰肢时,她听见许殇低喝一声。
鬼火在他掌心凝聚成赤金锁链,“咔”地崩断那根泛着腐臭的黑藤,却有更多黑藤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困成茧。
“抓紧我!”戴瑶反手扣住许殇手腕,探测仪在她另一只手里疯狂震动,红光映得两人脸色发青。
上一刻他们还在第七重幻影层的白骨平台,下一秒整座平台就像被碾碎的沙堡,黑暗从光团炸裂处倾泻而出,连空间都扭曲成混乱的碎片。
许殇的鬼火防护罩“砰”地裂开蛛网状纹路。
戴瑶感觉耳膜要被某种来自深渊的呜咽震破,她瞥见下方——原本只及人膝的裂缝已蔓延成深渊巨口,黑暗能量如沸腾的沥青翻涌,所过之处,鬼域的青石板滋滋融化,露出底下翻涌的血河。
“戴瑶!”许殇突然拽着她侧身翻滚。
一根漆黑骨矛擦着她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断墙。
戴瑶这才发现,黑暗里竟爬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是裂隙使者,那些曾在鬼域边缘游荡的模糊身影,此刻双眼泛着猩红,手持骨刃,成百上千地从裂缝里涌出来。
“他们被黑暗能量侵蚀了。”许殇的声音沉如玄铁,指尖鬼火凝成长枪,挑飞三个扑过来的裂隙使者。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跳出一行血字:“裂隙核心激活度97%”。
她咬了咬牙,抽出星陨匕首割断缠在脚腕的黑藤,“先撤到地面!阿翁他们在祭坛那边!”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黑暗时,正撞进一片混乱的鬼域街道。
原本井然有序的地府市集此刻成了修罗场。
鬼民们抱着幼崽尖叫逃窜,卖茶汤的老妇被推倒在地,陶碗碎成渣;巡城鬼卒的玄铁剑劈在裂隙使者身上,却只劈出一道道白痕——那些怪物根本不怕物理攻击,反而抓住剑刃,指甲刺进鬼卒的手腕,疼得他鬼气涣散,现了原形。
“是许殇的改革触怒了幽冥之主!”一声尖锐的喊喝盖过喧嚣。
戴瑶抬头,见老乌龟正站在街角的青石台上,龟壳在鬼火下泛着冷光,“他要把地府变成星际人的游乐场,现在好了,裂隙开了,地狱的冤魂要爬出来索命了!”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
大金牙挤到老乌龟身边,金镶玉的牙齿在混乱中格外刺眼:“大家看!改革委员会拆了幽冥殿的镇殿石,现在连裂隙封印都压不住了!跟着许殇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跟我们……”
“放屁!”戴瑶的星陨匕首“唰”地钉进两人中间的地面,震得青石板裂出蛛网。
她踩着匕首柄跃上石台,居高临下地扫视人群,“裂隙封印松动是因为三百年前上代冥王私吞了镇界珠!阿翁的古籍里写得明明白白,老乌龟你当年守着幽冥殿,会不知道?”
老乌龟的龟壳剧烈震动,显然被戳中痛处。
戴瑶乘胜追击:“许殇的改革是要修复封印,不是破坏!现在裂隙扩大,最急着救地府的就是他!”她指向远处——许殇正站在血河边,鬼火化作巨大的屏障,挡住从裂缝里涌出的黑潮。
他的玄色衣袍被撕得破破烂烂,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鬼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却仍咬着牙维持屏障。
人群里传来细碎的议论:“那是战神大人……”“我家小子上个月被裂空兽叼走,是战神大人用鬼火给追回来的……”老乌龟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挥爪指向戴瑶:“她就是星际来的贪婪猎人!她图的是裂隙里的宝藏,才煽动许殇胡闹——”
“那你图什么?”戴瑶冷笑,“幽冥殿的藏宝阁里,还藏着你私吞的二十箱千年鬼玉吧?上个月我探测仪扫到的时候,你让龟孙们把墙砌厚了三尺?”
老乌龟的龟壳“咔”地裂开道缝——那是他动了真怒的征兆。
大金牙慌忙拽他的袖子:“先别跟她争,叛军已经围住改革厅了!”
戴瑶这才注意到,街角阴影里涌出大批手持武器的鬼修——是老乌龟养的私兵,玄铁刀上淬着腐魂毒,为首的正是他最宠的小龟孙。
他们正朝着改革委员会所在的白玉楼冲去,楼前的守卫被团团围住,情况岌岌可危。
“许殇!”戴瑶大喊。
正维持屏障的男人抬头,眼底的鬼火骤然明亮。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鬼火如活物般窜向叛军,将为首的小龟孙掀翻在地。
戴瑶趁机从石台上跃下,拽住最近的鬼民大叔:“大叔,麻烦带老弱去西市的地窖,那里有改革委员会备的防护阵!”
等她跑到白玉楼前时,许殇已站在楼门前,鬼火凝成的盾牌挡住所有攻势。
阿翁从楼里探出头,白发被风吹得乱飞:“戴小姐!快进来!我有办法!”
会议室里,阿翁的古籍摊了满满一桌。
他颤抖着指向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这是初代冥王的手札。裂隙核心要彻底封印,需要三件神器:幽明镜、往生铃、渡魂灯。但激活封印需要……需要引导者进入核心区域,用自身鬼气为引。”他的声音低下去,“而核心区域的黑暗能量,会把进入者的魂魄撕成碎片。”
“我去。”许殇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戴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探测仪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不行!你现在鬼气只剩三成,进去就是送死!”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许殇反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星陨匕首留下的。
他的眼睛很黑,却有幽蓝的鬼火在深处跳动,“戴瑶,我是地府战神。保护这里,是我的责任。”
“也是我的。”戴瑶咬着唇,探测仪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她低头,屏幕上显示出裂隙核心的三维投影,“我能定位入口。上次在幻影层,探测仪扫到了核心的共鸣频率。”她抬头看许殇,“你进去,我给你打掩护。老乌龟的叛军和裂缝里的裂空兽,我来拦住。”
许殇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突然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忘川河的彼岸花。据说开得最盛的时候,能把河水都染成红色。”
戴瑶的眼眶发酸。
她用力点头,把探测仪塞进他手里:“里面的结构我标好了,遇到分叉口往左,那里有初代冥王留的避障符。”
半小时后,地府的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戴瑶站在裂缝边缘的高台上,星陨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
她身后是改革委员会的守卫、自发赶来的鬼民,甚至还有几个被许殇救过的裂空兽驯养师——他们牵着驯服的裂空兽,站成一道防线。
“来了!”有人大喊。
老乌龟的叛军举着火把冲过来,喊杀声震得地面发抖;裂缝里则爬出十数只裂空兽,青面獠牙,唾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烟。
戴瑶抽出第二把星陨匕首。
探测仪在她腰间震动,显示着许殇的位置——他已经进入核心区域第一层。
她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跃入战团:“守住防线!谁都不能让他们过去!”
星陨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中,戴瑶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
她刺中叛军首领的手腕,夺过他的刀反劈回去;又旋身避开裂空兽的利爪,匕首精准捅进它左眼——那是裂空兽最脆弱的地方。
鬼民们喊着“戴小姐”冲上来,用木棍、菜铲甚至扫帚和叛军缠斗;裂空兽驯养师吹起哨子,自家的裂空兽立刻扑向野裂空兽,撕咬成一团。
“戴瑶!小心!”
一道骨矛擦着她脸颊飞过。
戴瑶转头,看见老乌龟站在叛军后方,龟爪里握着骨矛发射器。
她眯起眼,将两把星陨匕首甩了出去——一把钉住发射器,一把擦着老乌龟的龟壳划过,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划痕。
“臭丫头!”老乌龟尖叫。
戴瑶趁机冲过去,抬脚踹翻他的发射器。
骨矛“噗噗”扎进地面,惊得叛军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戴瑶抬头,看见许殇的身影出现在核心入口处。
他的玄衣几乎被撕成布条,鬼火微弱得像要熄灭,但手里紧握着三件神器——幽明镜泛着冷光,往生铃垂着碎玉流苏,渡魂灯的火苗却是血红色的。
“激活封印!”阿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许殇将三件神器按在核心石台上,鬼火如游龙般窜入神器。
戴瑶看见,裂缝里的黑暗能量突然倒卷,被吸入核心;原本疯狂攻击的裂隙使者和裂空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纷纷瘫软在地。
“成功了?”有鬼民欢呼。
戴瑶却盯着探测仪——许殇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降。
她想冲过去,却被一道身影拦住。
“戴小姐。”
清冷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戴瑶转头,看见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站在身后。
她的脸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像是浸在忘川河里千年的寒玉。
“你是……”
“封印即将完成。”女子的声音很低,“但有些事,你需要提前知道。”
戴瑶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她再看许殇,他正跪在石台前,鬼火几乎完全熄灭,却仍在坚持输入鬼气。
她的心揪成一团,刚要开口,女子却已转身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句低语:“小心你最信任的……”
“戴瑶!”许殇的声音带着血沫。
戴瑶猛地回神,朝他狂奔而去。
风掀起她的发梢,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往生铃的轻响,在逐渐平息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戴瑶的呼吸在面纱女子开口的瞬间停滞。
她望着十米外跪在石台前的许殇,他的脊背已佝偻如折了的玄铁剑,鬼火凝成的光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连渡魂灯的血焰都在跟着摇晃——那是他的鬼气即将耗尽的征兆。
“什么意思?”她攥紧探测仪,屏幕上许殇的生命体征线正疯狂下探,像被利刃割断的蛛丝。
探测仪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封印不是快完成了吗?”
“封印需要的是纯粹的幽冥之力。”女子的声音像冰棱划过玉璧,“他用残损的鬼气强行激活,等同于用烛火去烧万年玄冰。现在封印卡在临界点,要么彻底完成——以他的魂魄为引;要么功亏一篑,裂隙会撕裂整个地府,连忘川河都会被黑暗吞尽。”
戴瑶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想起三天前在往生殿,许殇捧着阿翁的古籍说“地府的鬼民不该活在恐惧里”时,眼底跳动的幽蓝鬼火;想起上个月裂隙兽突袭西市,他背着受伤的幼鬼狂奔十里,玄衣后背被血浸透却不肯停步;想起刚才在石台上,他吻她额头时说“等我回来”,温热的气息混着鬼火的焦香,像极了星际黑市最昂贵的定情香膏。
“你骗我。”她的声音发颤,星陨匕首从指间滑落,“他是战神,他的力量……”
“他的力量被封印了三百年。”女子抬手,月白袖摆拂过戴瑶手背,一片冰凉直渗骨髓,“当年背叛他的人不仅抽走了他的神格,还在他魂魄里种下了‘魂烬’——每用一分鬼气,魂魄就少一分。现在他的魂魄,连半盏茶都撑不住了。”
裂缝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地面裂开蛛网纹,戴瑶踉跄两步,几乎栽进许殇身侧的血河。
她看见他的指节深深抠进石缝,骨节泛着青白,掌心里三件神器的光芒正在交融,却始终差一线没能完全契合。
“所以你的选择是?”女子的面纱被阴风吹得翻卷,露出下巴一道极淡的疤痕,像道褪色的银线,“救他,封印崩溃,地府陪葬;不救他,封印成,他……”
“住口!”戴瑶吼出声,眼泪砸在探测仪上,把许殇的生命体征线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她突然想起探测仪最开始的设定——除了探宝,还能探测能量波动。
她颤抖着按下隐藏按钮,屏幕上立刻跳出幽绿的数据流:许殇的鬼气值0.7%,魂魄完整度12%,封印完成度99.2%。
“还差0.8%。”她突然笑了,眼泪却越流越凶,“他说过,地府战神的字典里没有‘放弃’。”
她抄起地上的星陨匕首,逆着血河的方向冲向许殇。
老乌龟的叛军还在远处叫嚣,裂空兽的嘶吼混着鬼民的欢呼,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靴跟碾碎地上的骨渣,探测仪在腰间震动得几乎要脱手,却始终指着许殇的方向。
“许殇!”她扑到他身后,双手按上他后背的命门穴——那是星际古武里激发潜能的法子。
许殇浑身剧震,鬼火突然暴涨三尺,渡魂灯的血焰“轰”地窜成火龙,幽明镜和往生铃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戴瑶……”他的声音像浸在血里的碎玉,“别……”
“闭嘴!”戴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滴在他后颈,“你说过要带我看彼岸花的,我还没见过红色的忘川河呢!”
三件神器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戴瑶被震得向后飞跌,却在落地前看见许殇抬起头——他的眼底,幽蓝鬼火中竟透出一线金芒,像被乌云遮住的烈日终于撕开了缝隙。
裂缝的轰鸣骤然拔高,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黑暗深处苏醒。
戴瑶趴在地上,望着许殇的身影被金光包裹,听见神秘女子的声音混在风声里:“他的神格……要醒了?”
而在更远的地方,被黑暗笼罩的裂隙核心深处,传来一声绵长的、类似巨兽苏醒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