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秦钟一个管事,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分明是秦家让他顶罪!”
孙彪一个惊吓,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好在谢珉搀了他一下,他才没瘫坐在地上,那只被她接触过的胳膊像是触电一般瞬间抽回。虽然只是一瞬间,谢珉也在他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惧怕。
那是将她当作洪水猛兽一样的避之不及。
谢珉没理会他突然的态度转变,连忙问道:“陛下如何决断?”
陈恺花白的胡须抖动了两下,手中的笔一把拍在书案上,震得砚池里的墨汁随之晃荡。
他有些不甘:“秦钟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沈万福的认罪书又写得明明白白,无论是字迹还是笔体也看不出一丝问题。陛下就算知道其中有诈,却没有更多证据给秦家定罪,那些赃银的下落也难以追查……”
他看向谢珉,眼底满是无奈:“所以今早朝议,陛下只能判秦钟秋后问斩,秦家落下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罚银五百万两,还撤了秦家几个旁支子弟无关紧要的职位,这事……就这么了了。”
“了了?”谢珉皱眉:“那那些被掉包的粮食呢?那些被饿死的士兵呢?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陈恺闭上眼,疲惫地揉着眉心:“秦尚书和兵部的李尚书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说要给世家留体面,几位老臣也跟着附和。如今北境战乱,南境还指着李家镇守,国库空虚,实在不宜与世家彻底撕破脸。”
谢珉早就料到想要扳倒世家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心里失望,但很快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叹了口气:“秦家不仅没倒,反而借秦钟顶罪撇清了关系。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往后只会更难。”
“正是如此。”陈恺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这也是我不让你去锦州的原因。秦家恨你入骨,如今你在京城尚有老夫护着,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乱来,一旦你去了锦州……”
他没再说下去,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孙彪听着她们的对话,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后怕,只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提议带这个丧门星一道去锦州。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接话:“那……锦州的案子,我还是不带谢小子一起去了,我回头……”
“去。越是这样,越要去。”谢珉直接打断了孙彪的话。
“你疯了!”孙彪急道:“秦家现在巴不得你死在外面,咱们这时候送上门去……”
“正因如此,才必须去。”谢珉眼神锐利如刀,明明轻飘飘的落在孙彪身上,他就吓得一颤。
“秦家虽然让秦钟定了罪,躲过这一劫,但他们真的就经得住查吗?我若是在京城,他们有所忌惮,反而不好动手。但我若是去了锦州,他们有所动作,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反正我们如今同秦家撕破了脸,势同水火,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躲躲藏藏反倒是遂了他们的意。倒不如从那些底下的事情查起,我就不信他们事事做得滴水不漏!”
她顿了顿,看向陈恺:“再说了大人,难道您愿意看着那些罪人身居高位,而百姓只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吗?”
陈恺被问得一怔,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他似乎看见那些被饿死的士兵、流离失所的百姓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他为官数十载,何尝不想将那些罪大恶极之人绳之以法,可现实的枷锁总是让人束手束脚。
最后他官位越来越高,成了族里最位高权重之人,可顾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反倒失了最初进刑部时那股初心和韧性。
“你这小子……倒是比老夫多了几分孤勇。”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沉默了一阵,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黝黑的令牌,令牌上用金漆写了一个“刑”字,同谢珉手里那块御赐金牌比起来,显得格外的低调肃穆。
“拿着这个。”陈恺将令牌递给谢珉:“这是刑部密探的令牌,锦州府有我们安插的人,见此令牌,他们会尽力相助。”
谢珉接过令牌,心情有些复杂。
从她接受自己要来京城开始,她想过这里法局势风云诡谲、动荡不安,也想过自己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讨生活。却没想到自己刚来不久,在得罪秦家的情况下,还能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庇佑。
事情似乎并没有她一开始所料想的那样糟糕。
她收回思绪,对着陈恺发自真心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大人。”
“别忙着谢。”陈恺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一字一句叮嘱道:“锦州不比京城,你此去,切记万事谨慎,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府尹。”
他顿了顿,又补充:“还有,若事不可为,立刻返程,切莫贪恋线索,若是丢了性命,那便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属下谨记大人教诲。”谢珉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彪在一旁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陈恺如此信任她,一定是有了皇上的授意,他刚才被那么一吓,居然对谢珉冷了脸。
既然自己选择了站队,那就不该心思摇摆!
他越想越懊恼,便立刻上前一步:“大人放心,属下会护着谢小子,绝不让她出事。”
陈恺看了孙彪一眼,微微颔首:“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你们即刻动身吧,路上小心。”
谢珉和孙彪齐声应道,转身退出了签押房。
刚走出房门,孙彪就急匆匆拉住谢珉的袖子。
“谢小子,刚才……刚才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他脸上堆出笑脸,一直盯着谢珉的脸,生怕她因此与自己生了嫌隙:“当时我也是气极了,没想到秦家能逃脱责罚。”
谢珉短短的接触早就看出他是什么性子,自然知道他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于是她淡淡笑道:“孙副作哪里的话,我怎么会生气呢?咱们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尽早出发吧。”
孙彪没想到她如此豁达,心中安定了不少,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安排车马和人手,你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在后门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