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匠眼角笑出深深的褶皱,整张脸几乎笑成了一朵绽放的菊花,高悬许久的心终于“咚”地落回实处。
他悄悄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喃喃自语:
“只要主子开心,老奴这几个月的辛苦,值了!”
蒸汽轮机有图纸,但是离真正制造成如主子要求的轨车,困难不是一星半点,与发明新物已无区别,他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幸好器工监动迁进皇庄,有鲁总监这样的大拿帮衬着,要不然许大匠会更焦虑。
那龙舟仿若不知疲倦的蛟龙,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琼话岛疾驰,整整九周后,才调转船头,朝着岸边缓缓驶去。
原本有力划动的大桨渐渐停歇,不再做往复运动,机轮也如同慢慢放缓脚步的舞者,转速由快至慢,最终归于静止。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龙舟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岸边,溅起的朵朵水花,似是在为这场精彩表演鼓掌喝彩。
朱有建拍起手掌,为精彩的表演喝彩,然后一众随侍卫兵女官,学着样子鼓掌,直到所有人都在鼓掌
。这一刻属于龙舟的高光时刻,以蒸汽轮机驱动,本就是开创性的行为,朱有建以为它值得喝彩!
许大匠难掩兴奋,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岛屿,快步来到朱有建身前,胸膛还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一旁的王承恩见状,即刻端来一盏香茗,恭敬地呈送给许大匠,许大匠感激地向他回礼。
朱有建目光灼灼,直直望向许大匠,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言语间满是对蒸汽轮机未来的期待:
“许大匠,以当下的蒸汽轮机,究竟能承载多重的船只?
能否打造出海船?
航速又能达到几何?
用钢料做龙骨是否可行?
还有那铁甲舰,咱们可有能力制造?”
许大匠听着朱有建这一连串急切又满含期待的询问,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已逝的干爹、干爷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干爹啊,干爷啊!主子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造海船,是铁了心要复兴这蒸汽轮机啊!”
想到此处,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竟呜呜地哭出了声,那哭声中满是欣慰与振奋。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忙掏出手帕,匆匆擦去眼角的泪水。
紧接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而后站起身来,腰肢深深弯下,双手在身前灵活翻转,行了一个独特的墨家之礼。
朱有建瞧着这从未见过的古怪礼节,一时愣住了神,眼神中满是疑惑。
但他深知这些匠人自有他们的规矩和礼数,便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并未出声打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许大匠,眼神中多了几分尊重。
许大匠双目炯炯发亮,似有万千星火在眸中跃动,谈及擅长的领域,他整个人都焕发出别样的神采。
只见他抬手比划,声音铿锵有力:
“主子!承载船只的重量,可不能单看轮机!再庞大的船体,只要增添轮机体量或是增配轮机组,就能驱动!
制造海船更是不在话下!
想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那五千料的宝船,配上十二组轮机,便能乘风破浪!”
他稍作停顿,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神色变得郑重:
“不过,内河行船与海上航行,可不能一概而论。
内河之中,顺流而行或许能一日千里,但在茫茫大海上,船速至多百节。
皆因海船多用木质,行于水中,阻力重重!
那五千料的宝船,并非不能造得更大,只可惜,难以寻觅更长的大料做龙骨!
船身长久在水中浸泡,断然不可用榫卯拼接。
若是能找到足够大的龙骨材料,造出五万料的巨舰,也绝非痴人说梦!”
话音落下,他微微躬身,眼中满是自信与期待,仿佛那万吨巨舰已然在眼前破浪前行。
“那么,钢料可以一体成型,做龙骨理论应当可行,只要能够做出模具,是不是可以将钢水浇出龙骨来?
且船体结构也可以一并浇筑,许大匠以为如何?”
朱有建追问着,前世造船厂那些巨舰到底是如何制造的,他真心不知道。
龙国“战忽局”不仅仅是忽悠别的国家,忽悠自己人更是拿手,那些大驱、航母拍摄地就像自家鱼塘里的小玩意。
许大匠神色一怔,额间瞬间沁出细密汗珠,慌忙拱手躬身:
“主子恕罪,以钢料作龙骨这等巧思,老奴此前从未敢想。
待回皇庄,定要即刻与鲁总监闭门研讨,依老奴愚见,若能攻克锻造难题,此事多半可行。
一旦成了,那铁甲舰还真不算登天难事!”
他声音微微发颤,眼底却燃起炽热的光。
自唐宋以来,乃至西洋诸国,造船皆以木为骨,钢铁造舟的念头,似从未有人敢打破。
可经朱有建这般提点,许大匠脑海中已然翻涌起惊涛骇浪——若真以钢为骨,立起高耸入云的巨型高炉,日夜吞吐钢水,何愁造不出惊世巨舰?
华夏匠人自古便有“器大者声必闳”的豪情,若钢料龙骨成真,他们定要造出十万料的海上巨无霸,轮机组百组千组齐驱,在汪洋中犁出一条钢铁航道。
这般遐想令他呼吸急促,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心中已然盘算着回庄便要画下新图,誓要将这破天荒的构想化为现实。
朱有建眼中笑意盈盈,满是嘉许之色。他素来偏爱与这些懂得变通的大匠们交谈,他们全无迂腐之气,一点即通。
哪怕自己那些在外人听来荒诞不经的“奇思妙想”,在他们这儿也能得到认真对待。
他轻轻颔首,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许爱卿,你这龙舟当真精妙,依此规格放大打造,必然可行,机轮的设计也颇具巧思。
只是这大桨嘛,若是将船体放大,不仅有碍观瞻,反倒成了累赘。
不知你可曾想过用轮叶驱动?
把轮叶安置在船尾,多设上几组,只要船体经得住水流冲击,速度快慢还不是随心所欲!”
话语间,他双手不自觉地比划着,眼中闪烁着对未来巨舰的无限憧憬 。
许大匠越听,双眼瞪得如铜铃般浑圆,眼底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原来,他这段时日正朝着将风阻转化为驱动力的方向日夜钻研,只是卡在关键之处不得其解。
此刻经朱有建这般随口一提,仿若一道惊雷劈开混沌,瞬间让他豁然开朗!
他心中翻涌如浪——既然风阻能借轮叶化阻力为动力,那船桨又为何不能用桨轮推进?
同样以轮机驱动,桨轮相较桨叶,岂不是更为实用?
要知道,桨叶对材质要求近乎苛刻,一旦在茫茫大海中断裂,根本无从更换;
可换成轮叶,不仅制作难度降低,更换起来更是便捷无比!
想到此处,许大匠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看向朱有建的目光中,满是惊佩与感激。
好似眼前这位帝王是点化迷津的仙人,为他打开了一片全新的造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