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独自立在皇城根,阳光白得刺眼,照得他脸上的沟壑愈发清晰。
四十年宦海沉浮,像幅泼了血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半数时间都闲在家乡……”
他喃喃着,喉间发涩。
总督河道时,他踩着泥泞日夜守在堤坝上,指节磨出的血泡沾着泥浆;
可滔滔河水偏要跟他作对,最终还是改了道,他的努力像被水泡过的纸,一捏就碎。
督造的火器,本想让大明多几分底气,可德胜门战役里,那不合格的膛线成了索命的鬼,误炸了守城将士,愧疚像毒藤缠得他喘不过气。
“可我也不是全无用处啊。”
他皱起眉,拼命在记忆里打捞。
任左都御史的三年,他在朝堂上拍过案:
皇帝听了他的,加了辽饷,让前线将士多了口粮;
他力主八位总兵归洪承畴统领,发起松锦之战——
虽然后来败了,可山海关还牢牢攥在大明手里,这难道不算功?
“闯军进山西时,我死拦着不让皇帝南迁。”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在他看来,皇帝一挪窝,大明的气就散了,唯有死守京师,跟闯军拼到底,才有生路。
如今闯军被剿灭,江山还在,这难道不是他的谏言起效了?
“为何如今进言,却落得辞官的地步?”
不甘像野草在心里疯长。
每句话都为了大明的江山,皇帝怎么就不信了?
他想不通,那个曾肯凝神听他说话的青年天子,怎么就变得这般固执。
他不知道仕途是否还有转圜,也猜不透大明的未来。
但他信自己的忠心,像头顶的日头,亮得无可辩驳。
总有一天,皇帝会想起,是他的谏言挡住了流寇,守住了关内。
李邦华微微仰头,望着那片既熟悉又将远离的天,眼底漫上一层雾。
他轻轻挥了挥衣袖,饱经风霜的脸上,竟透出几分释然。
身旁老仆默默牵来那匹老驴,驴儿低嘶一声,似也懂主人的心境。
“走吧,回家。”
李邦华的声音低哑,带着累,也带着松快。
老仆扶他上驴背,老驴迈着慢悠悠的步子,驮着这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向着江南的方向去。
街道两旁,百姓们望着他的背影,有的叹气,有的抹眼角。
李邦华转头看了看那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暖了暖——
他曾为这些人在朝堂上争过,虽坎坷,却问心无愧。
出了永定门,城外的风更凉了,吹乱了他的白发。
李邦华望着渐渐远的京城,在心里默念:
“皇上,老臣已尽力。
您若再这般,怕是要走神宗的老路啊。”
老驴踏着尘土,一步一步。
李邦华在驴背上微闭着眼,家乡的莲蓬该熟了,桂花开时,该像他初入仕途那年一样醇香吧。
那一日,骄阳把地面晒得冒白烟,范景文身着官袍,脚步带风地跨进工部衙门。
听闻工部被拆分的缘由,他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撞得屋瓦上的尘土都簌簌落,震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好个拆分,倒也有趣!”
范景文笑声渐止,眼中却闪过一抹锐利,仿若寒星。
他猛地转身,面向左右侍郎与主事们,目光如出鞘利剑,扫视一圈:
“既如此,咱们也无需在此空耗光阴!”
话音刚落,他大袖一甩,带起一阵风,昂首阔步朝都察院走去。
那些原本眼巴巴盼着他回来主持大局的官吏们,瞬间呆立当场,如泥塑木雕一般;
随后纷纷捶胸顿足,满脸懊悔,似是错失了天大的机缘。
当范景文踏入都察院时,施邦曜早已等候多时。
瞧见他的身影,施邦曜脸上顿时绽放出欣喜的笑容;
脚下步子加快,疾步迎上前去,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兴奋:
“范大人,您可算来了!”
他稍作停顿,压下激动情绪,接着说道,
“如今四位河道大家归来,这天下行走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范景文微微点头,神情肃穆,目光坚定如磐:
“施大人所言极是。
既已上任,自当不负圣恩,这天下行走,定要走出一番新的气象!”
他的话语低沉有力,掷地有声,仿若洪钟鸣响,在大堂内回荡,让人听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明江河整治、天下太平的盛景。
都察院的大堂上,众人围坐一团,气氛热烈得如同夏日的骄阳。
范景文端坐在主位,侃侃而谈,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他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问题的要害;
每一个建议,又如同高悬的明灯,为众人照亮前行的道路。
施邦曜坐在一旁,听得极为专注,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钦佩之色,仿佛在聆听一场精妙绝伦的智慧盛宴。
“有范大人主持大局,这天下行走,定能马到成功!”
施邦曜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言辞恳切。
众人见状,也纷纷附和,一时间,都察院大堂上,群情激昂,士气高涨;
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势要将所有困难都烧成灰烬。
范景文微微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那湛蓝如洗的天空,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宏伟壮丽的蓝图。
他深知,前方的道路或许荆棘丛生,充满艰难险阻,但他毫无惧色,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定要在这都察院副院长的位置上,为大明的江山社稷,为天下的黎民百姓,拼尽全力,奉献一切。
六月的骄阳已烈,炽热的阳光烤得大地发烫,却丝毫未能阻挡“天下行走”专案组的前进步伐。
三日后,范景文精心制定好详细的章程,踌躇满志,决意亲自带队巡查河道。
朱国盛、张国维、黄守才三位河道大家亦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四人各领二百五十员精明强干的官吏,准备大干一场,在河道整治的事业中大展身手。
辰时,阳光初照,给大地镀上一层金黄。
永定门前,一千名干员整齐列队,身姿挺拔,神情肃穆,仿若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
范景文身着素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衣袂飘飘,显得格外庄重。
他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高声说道:
“诸位,河道水患关乎百姓生计,此次巡查,务必仔细!”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字字如重锤,砸进众人的心里,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朱国盛跨前一步,身姿矫健,抱拳行礼,声音铿锵:
“范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张国维与黄守才亦是神色坚毅,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纷纷表态,誓言要完成此次艰巨的任务。
“出发!”
范景文一声令下,声如洪钟,响彻四方。
众人如离弦之箭,迅速行动起来,向着顺天府各河道疾驰而去。
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蹄声疾,仿若奏响一曲激昂奋进的战歌,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顺天府内,河道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大网,水情复杂多变,暗藏危机。
范景文带队走在最前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处隐患。
他时而蹲下身子,不顾地上的泥泞,仔细查看河道淤塞情况,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时而与当地百姓亲切交流,耐心询问水患详情,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朱国盛等人亦是各展所长,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才能,指导民众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百姓们看着这些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感激与信任,纷纷加入到河道整治的队伍中,齐心协力,共同对抗水患。
“百姓之事无小事,水患一日不除,我等一日不得懈怠!”
范景文望着滔滔河水,心中暗自发誓。
他深知,此次巡查,不仅是对河道水情的一次全面大排查,更是对自己能力的一次严峻考验。
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坚信,只要众人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就一定能战胜水患;
还百姓一片安宁祥和的生活环境 ,让大明的山河更加稳固,让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