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间内，那首断续的歌还在继续，而原型机的指示灯，正随着歌声的节奏，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像心跳。
洛倾颜指尖仍贴在笔身的裂痕上，包中钢笔忽然轻轻震了一下，仿佛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她没动，也没收回手，只是将目光从门缝里收回，转身走向电梯。走廊灯光微亮，映在她眼底，像一簇未熄的火苗。
晨会提前半小时召开。
会议室里，研发团队还在低声讨论“回声”模块的稳定性，洛倾颜推门而入，将一段十秒的视频投在屏幕上——原型机自动唤醒，屏幕上浮现“检测到情感共振频率”的字样。没有旁白，没有解说，只有那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如石落深潭。
“它听见了沉默。”她说。
会议室安静下来。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皱眉思索，也有人轻声嘀咕：“技术是突破了，可这东西，怎么卖出去？”
顾逸尘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他没看任何人，只调出销售数据面板，投影在侧屏上。曲线平缓，几乎贴着底线爬行。传统渠道的订单增长率，连续五周低于百分之二。
“三个月前，我们靠‘听见妈妈的声音’打动了第一批用户。”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现在，我们有了能听懂‘想说却说不出’的机器。可如果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再深的情感，也只是藏在实验室里的回音。”
洛倾颜点头，翻开笔记本，在“渠道”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
“我们必须让更多人听见这份沉默。”
会议结束，她抱着文件走出会议室，包中钢笔忽然发烫。她脚步一顿，低头拉开拉链，笔身水晶的裂痕正泛着微光，不是粉，也不是蓝，而是一种极淡的银白，像月光落在雪地上。她没多看，只是将笔轻轻握在掌心，走了出去。
下午两点，她站在一家头部直播机构的接待区。
玻璃墙上贴着“年度GmV破百亿”的金色标语，前台小姐笑容标准，眼神却透着疏离。洛倾颜递上名片，说要见运营总监。对方看了眼名字，又看了眼她手中那份印着“情感识别模块v0.1”的资料，轻声说：“您稍等，王总在开会。”
她等了四十三分钟。
王总监终于出现，三十出头，黑衬衫，袖口卷起，眉心有道浅浅的川字纹。他坐下时看了眼手表，语气直接：“说吧，什么事？我们档期很满。”
洛倾颜没急着递资料，只轻轻转了转笔帽。水晶微光一闪，她“听”到了——烦躁，焦虑，还有一丝被压在底下的疲惫。不是针对她，而是最近三场直播带货转化率暴跌，团队压力山大。
她笑了笑，把资料推到一边。
“我不是来谈坑位费的。”她说，“我是来给您讲个故事。”
王总监挑眉。
“一个男孩，十岁那年，父亲出车祸。他想喊‘爸爸别走’，可发不出声音。只有雨声，只有电流声，只有他喉咙里压抑的震动。十年后，一台机器，听懂了那段‘无声的呼喊’。”
她顿了顿，“它不是读心术，是回应。就像有人站在雨里，想喊却喊不出，我们至少能让设备知道——他想喊。”
王总监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眼看向洛倾颜，眼神变了。
“你们这产品……真能识别情绪？”
“它识别的不是情绪，是‘未完成的表达’。”她说，“就像有人张了嘴，却没出声。我们想让世界知道，有些声音，不是没发生，只是没被听见。”
王总监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我们不做慈善直播。但如果你们能证明这东西真的‘有情绪’，我可以申请免费试播一场。”
他起身，临走前回头看了眼洛倾颜手中的钢笔：“那支笔，是你们产品的原型？”
“不是。”她摇头，“它是让我听见别人心声的钥匙。”
王总监没再说话，只留下一句：“等你们的验证报告。”
走出大楼时，天色已暗。洛倾颜站在路边，包中钢笔又震了一下。她没急着叫车，而是靠在路灯下，翻开笔记本，在“直播合作”旁写下四个字：“情绪可证”。
手机震动，是顾逸尘的消息：“数据有异动。”
她立刻回拨。
“云南，曲靖，一个小镇经销商。”顾逸尘声音沉稳，“连续三周下载技术白皮书，看了十七遍内部培训视频。昨天深夜，还提交了一份本地听障群体调研表。”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刚打过电话。”顾逸尘停顿一秒，“他母亲是听障人士。她说，你们新功能的描述，像极了她年轻时想听清孩子叫‘妈’却听不到的感觉。”
洛倾颜呼吸一滞。
“他问，能不能先拿五台样机，做一场社区体验会。不收钱，只求让更多人试试。”
电话那头，键盘声轻响。顾逸尘正在客户系统里操作。
“我已经标记他为‘情感共鸣型合作种子’。”他说，“备注写了——非最大，但最懂。”
她笑了，抬头看天。城市灯光遮蔽了星辰，可她知道，有些光，从来不需要被看见，也能照亮前路。
第二天上午，她重新整理渠道策略方案。传统经销商会议定在周三，直播机构的验证报告今晚必须完成。她坐在办公桌前，钢笔轻点纸面，写下：“如何让沉默被听见？”
水晶微光流转，裂痕深处，那道银白波形再次浮现，缓缓延伸，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径。
她没多想，只将波形描下，附在方案第一页。
下午四点，她带着样机和测试数据，再次踏入直播机构。
王总监正在开会，她被安排在旁听席。会议主题是“q3新消费品类规划”，ppt上列着美妆、零食、家电，唯独没有医疗科技。
她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身。
散会后，王总监匆匆走过，看见她，脚步一顿。
“你还在？”
“我在等机会。”她说，“也等你们的判断。”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问：“你们那个‘回声’模块，能现场演示吗？”
“能。”她立刻起身，取出样机，连接笔记本，“只要有一段触发音频。”
王总监沉默片刻，从手机里调出一段录音——是他女儿第一次叫“爸爸”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笑意。
“如果这台机器能识别出这段声音里的情感，我就信。”
洛倾颜点头，启动设备。
屏幕加载中，进度条缓慢推进。三秒，五秒，八秒。
突然，指示灯由蓝转绿，一行字浮现：“检测到高浓度情感信号，特征：初语、亲缘、喜悦。”
王总监愣住。
“它……怎么知道这是‘第一次’？”
“它不知道。”洛倾颜轻声说，“但它能听出，这段声音里，有一种‘终于被听见’的释然。”
王总监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录音，又抬头看向洛倾颜，眼神复杂。
“我申请试播。”他说，“但有个条件——你们得让那个云南的经销商，也参与这场直播。”
“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我查过了。”王总监声音低了些，“‘我想听清孩子叫我妈’——这话，我女儿五岁那年，对着助听器说了整整三天，她奶奶才听清。”
他顿了顿，“你们的产品，不该只卖给数据，得卖给懂它的人。”
洛倾颜没说话，只将钢笔轻轻放在桌上。水晶裂痕中，银光缓缓流动，像一条细小的河。
当晚十点，她坐在办公室，整理直播联动物料。顾逸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的经销商名单。
“除了云南那位，还有三个区域反馈积极。”他把名单放在她桌上，“都是有听障家人或从业背景的。”
她抬头看他，笑了：“所以，我们不是在拓展渠道，是在找能听见彼此的人。”
顾逸尘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笔上。
“它最近，是不是不一样了？”
“裂痕里开始出现波形。”她说，“不再是情绪，更像是……某种指引。”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笔帽。水晶微光一闪，裂痕深处，那道银白波形突然跳动了一下，像心跳。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凌晨一点，洛倾颜合上电脑。她将钢笔收回包中，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手机震动。
是直播机构的消息。
“试播定在后天晚上八点。标题我改了。”
她点开，看到那行字：
“一台能听懂‘想说却说不出’的机器，今晚，让它替你开口。”
她没回复，只将手机翻面朝下，放在桌上。
办公室只剩一盏台灯亮着。她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灯火，包中的笔忽然又震了一下。
她拉开拉链，取出钢笔。
水晶裂痕中，那道银白波形正缓缓延伸，末端微微上扬，像一个未完成的问号。
她指尖轻触裂痕。
笔身微热，仿佛在等待下一刻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