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在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那支钢笔静静躺在洛倾颜手边，水晶泛着淡淡的粉光，像是刚从一场安稳的梦里醒来。她翻开笔记本，众筹资金到账的提示还留在屏幕右下角，数字稳稳地停在那个让她松了口气的位置。可她没多看一眼，只是把笔轻轻推到桌中央，像在划定某种界限。
剪辑组长点下播放键，一段快节奏的预告片冲了出来。鼓点砸在耳膜上，镜头像被剪刀追着跑，三秒一个切，人物情绪还没展开就被掐断。洛倾颜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没出声。
“这是我们根据市场数据做的初剪方向。”剪辑组长语气笃定，“现在观众注意力只有七秒，留白等于自杀。”
洛倾颜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女主角转身的瞬间——她本该在雨里站五秒，却只留了不到两。她调出原始素材，重新播放那场雨戏。镜头缓缓推进，女孩站在空荡的街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背景音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三秒空白，心跳声比台词更响。
“这里不能剪。”她说，“她不是在演戏，是在等一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可这是电影，不是纪录片。”有人开口，“我们得考虑投资人感受。”
“他们不是投资人。”洛倾颜声音不重，却让会议室安静了一瞬，“他们是‘共创者’。那天站在道具间门口的高中生，攥着转账凭证问‘我的钱去哪儿了’——他要的不是回报，是真实。”
没人接话。特效总监清了清嗓子，打开新文件。画面切换，AI生成的光影在城市上空流转，女主角的背影被镀上一层梦幻金边，像漂浮在星河里。
“这是结局的视觉升级方案。”他指着高潮戏，“加粒子特效，增强情绪张力。现在大片都这么拍，没点‘哇’的瞬间，怎么进院线？”
“那场戏的力量，就在于她站在雨里，不是飘在光里。”洛倾颜盯着屏幕，“她没超能力，也没奇迹，她只是撑过了一场没人看见的崩溃。如果连这点真实都要用特效盖住，我们拍的还是自己的故事吗？”
“可市场要的是冲击力。”特效组有人小声反驳，“毕竟钱来之不易……”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了一下。洛倾颜没抬头，指尖却无意识地抚过笔身。水晶微光一闪，她想起那个参观结束时上传的幕后短片——灯光师磨破的袖口，场务踩进泥水的鞋，还有顾逸尘在监视器前轻声说的那句“谢谢”。那些画面不会上热搜，但它们是这部电影的骨头。
她正要开口，目光扫过长桌尽头。顾逸尘一直没说话，手指搭在咖啡杯沿，眼神落在投影幕布上，像是在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他的沉默让她心里悬了根线，不紧，却一直拽着。
会议结束，人陆续散去。洛倾颜收拾文件时，笔尖不小心划到纸面，留下一道浅痕。水晶忽明忽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盯着那点光，想写下“他是不是也开始怀疑了”，笔尖却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合上笔帽。
调色室的灯还亮着。她推门进去时，顾逸尘正站在监视器前，回放那场雨戏。画面里，女主角缓缓抬头，雨水混着泪水滑下脸颊，镜头没有推进，也没有切走，就那样静静地陪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一刻，她不是在演失去，是在替十年前的自己哭。”
洛倾颜站在门口，没动。
他转过身，递来一杯热咖啡，杯身温热，没加糖——他知道她今天不想太甜。“我懂你为什么不愿剪快。”他说，“那种空，不是浪费时间，是留给观众喘口气的地方。”
他没说支持谁，也没否定谁。只是指着屏幕，“别让他们把光变成噪音。”
洛倾颜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笔在包里轻轻震了一下。她没拿出来，只是把包拉链拉紧了些。
第二天一早，剪辑组重新提交了预告片方案。节奏依旧紧凑，但保留了那场雨戏的完整五秒。特效组也撤回了AI光影提案，改为用实拍光影增强情绪。没人宣布胜利，但会议室白板上，有人悄悄写下一行字：“真实，是最大的特效。”
洛倾颜走进调色室时，顾逸尘正和录音师核对一场戏的环境音。她没打扰，只是把钢笔放在控制台上，水晶朝上。录音师离开后，顾逸尘走过来，低声问：“你觉得，我们还能再压三秒吗？”
“哪三秒？”
“结尾。”他指着时间轴，“她转身走进雨里的那段。现在是七秒，我想试试十秒。”
洛倾颜看着屏幕，没说话。窗外，城市刚刚苏醒，一片云缓缓移开，阳光直直照进调色室，落在控制台的键盘上。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空格键，画面暂停。女主角站在雨中，背影模糊，脚步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