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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饶命……饶命……”他无意识地翕动着干裂出血的嘴唇,破碎的音节在喉咙里滚动,浑浊的眼珠失神地瞪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沈清漪那张在昏黄火光下冰冷绝艳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溃散的意识里。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名字,每一桩酷刑的细节,都像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尤其是最后那句——“我,沈清漪,回来了。”

那杯毒酒!那个被他亲手灌下媚药,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进血腥刑室的小宫女!那张被汗水、泪水和绝望模糊,却依稀能辨出清秀轮廓的脸……那双眼睛!那双此刻如同地狱寒潭般凝视着他的眼睛!怎么会……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诞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毙在这绝望的黑暗里。他拼命摇头,想甩掉那可怕的念头,可越是否认,那两张脸——狼狈宫女和尊贵昭媛——就在他混乱的脑海里愈发清晰、重叠!

“哗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撕裂了死寂!牢门上的巨锁被粗暴地打开!

刘德全如同惊弓之鸟,身体猛地一缩,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抽气,布满血丝的眼珠惊恐地转向门口。

又是她!

沈清漪依旧披着那件素锦镶银狐毛的斗篷,兜帽低垂,步履从容地踏入了这方污秽之地。王德顺带着四名神色冷峻、眼神如刀的东厂番子紧随其后,如同沉默的煞神,牢牢把守住门口,隔绝了内外。

与前次不同,王德顺手中,这次多了一个明黄色的、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卷轴。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沈清漪在距离铁栏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立刻拂开兜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牢房,压得刘德全几乎喘不过气。他死死地盯着那兜帽下的阴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终于,沈清漪缓缓抬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光滑的银狐毛领,优雅地掀开了兜帽。

火光跳跃,再次映亮那张清绝脱俗、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刘德全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丑陋的瓷器。

“刘德全,”她的声音清泠依旧,却比上次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宣判的意味,“看来一夜过去,你倒是清醒了些。不再满口胡吣‘鬼怪’之言了?”

刘德全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想咒骂,想嘶吼,想扑上去撕碎这张脸,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身体筛糠般的抖动。

沈清漪微微侧首,看向王德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牢房中:“王公公,宣旨吧。”

“是,娘娘。”王德顺躬身应道。他上前一步,刷地一声,展开了手中那卷沉重的明黄圣旨。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丧钟般敲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慎刑司事刘德全,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恃权作恶,罄竹难书!其罪一:残虐成性,私设刑堂,酷刑虐杀无辜宫人逾百数,手段之酷烈,骇人听闻,人神共愤!其罪二:僭越法度,结党营私,把持内廷,视宫规国法如无物!其罪三: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私藏火器,豢养死士,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御花园中,行刺王杀驾之大逆!罪证确凿,天理难容!”

王德顺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刘德全的心口。每一条罪状念出,刘德全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身体就佝偻一寸。当“刺王杀驾”四个字落下时,他猛地一颤,一股腥臊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顺着裤腿淌下。

“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然此獠恶贯满盈,人神共弃,不施以极刑,无以正国法,无以慰冤魂,无以儆效尤!”王德顺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帝王的雷霆震怒,“着即将逆贼刘德全,处以极刑——凌迟!”

“凌迟”二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刘德全的天灵盖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瞪着王德顺手中的圣旨,仿佛要将其烧穿!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恐惧而疯狂抽搐,扭曲成一个非人的表情。凌迟?!三千六百刀?!不!不可能!皇上怎么会……怎么会用这种刑罚对他?!他是司礼监秉笔!他是贵妃娘娘的人!他……

王德顺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地宣读着最终的审判:“……由刑部、大理寺会同东厂,择日于西市刑场,当众行刑!着剐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得少!钦此!”

圣旨宣毕,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德全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刘公公,哦,不对,”王德顺收起圣旨,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毫不掩饰的快意笑容,“现在该叫你刘德全了。陛下的恩典,你可听清了?”

刘德全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真正的烂泥糊在污秽的稻草上。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凌迟!当众!三千六百刀!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恐怖千万倍!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绑在刑架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冰冷的刀片一片片割下他的皮肉……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让他连求饶的力气都失去了,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剧烈抽搐和失禁的恶臭。

就在这时,沈清漪动了。

她缓缓向前一步,靠近冰冷的铁栏。火把的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跳跃,一半明艳,一半却隐在阴影里,如同神魔同体。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刘德全因恐惧而彻底崩溃的脸。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来自地狱的寒冰,清晰地送入刘德全耳中:

“凌迟三千六百刀……真是个好数目。刘德全,你可知,本宫为何特意向陛下恳请,为你‘争取’这最高的‘礼遇’?”

刘德全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白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垂死挣扎的怨毒,盯住了沈清漪。

沈清漪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极致残忍的笑意,那笑意里,是两世血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因为,这每一刀,都是利息。”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利息……是替前世那个被你打断手脚、像破布一样拖进那间密室的宫女讨的!”

刘德全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死死地瞪着沈清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声音。

沈清漪无视他的反应,用那冰冷如刀锋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开始细数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酷刑:

“你打断她的腿骨时,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听吗?”她微微歪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哦,对了,是先用铁棍砸的右腿膝盖,咔吧一声……然后才是左腿脚踝?”

刘德全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碎裂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把她扔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看着她像虫子一样徒劳地蠕动,是不是很有趣?”沈清漪的声音如同在描述一幅画,“然后,你拿出了那副铁琵琶……”

“不……不……”刘德全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呻吟。

“那特制的铁钩,一根根,穿透她的琵琶骨,把她吊起来……”沈清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刘德全如坠冰窟,“她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声音,是不是像在奏乐?你当时,笑得很开心吧?”

刘德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咯咯作响,仿佛有血沫在翻涌。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甚至引以为傲的施虐细节,此刻被眼前这个女人用一种最平静、最残酷的方式复述出来,成了对他最狠毒的凌迟!

“还有那些老鼠……”沈清漪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饿了三天的老鼠……被倒进她的裤管里……它们啃噬皮肉的声音……吱吱……沙沙……她在笼子里翻滚惨叫,求饶,最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像野兽一样的呜咽……那场景,是不是比你珍藏的那些名家画作,还要‘精彩’百倍?”

“啊——!!!”刘德全终于彻底崩溃!他爆发出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疯狂地撞击着身后的石墙,额头瞬间血肉模糊!是他!真的是她!那个他亲手虐杀的小宫女!她回来了!从地狱爬回来了!来找他索命了!“鬼!你是鬼!沈清漪!你回来找咱家索命了!啊啊啊——饶命!饶命啊!咱家错了!咱家不是人!求求你!饶了咱家吧!让咱家死!让咱家痛痛快快死吧——!”

他涕泪横流,屎尿齐下,疯狂地磕头求饶,绝望的哀嚎在狭窄的牢房里回荡,凄厉得如同厉鬼哭嚎。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他只想求一个速死!

沈清漪静静地欣赏着他这副比死狗还不如的丑态,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复仇烈焰燃烧后的余烬。她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团在污秽中翻滚哀嚎的烂泥,如同神只俯视着最肮脏的蛆虫。

“饶命?”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冰冷,“前世本宫也求过你,你可曾饶过?”

她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转身,素锦斗篷划过一个决绝的弧线。

“好好享受吧,刘德全。”她最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冰冷地砸在他崩溃的灵魂上,“这三千六百刀,是你应得的。本宫……会在刑场,亲眼看着。”

说完,她不再停留,昂起头,挺直脊背,迈着沉稳而从容的步伐,朝着牢门外的光亮走去。王德顺立刻躬身让开道路,看向她的眼神深处,除了应有的恭敬,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忌惮。这位昭媛娘娘……狠!太狠了!

沉重的牢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刘德全那持续不断的、绝望到极致的惨嚎和疯狂撞墙的闷响,彻底隔绝在那片象征着最终毁灭的黑暗里。

沈清漪沿着阴冷潮湿的甬道向外走。王德顺和番子们沉默地跟在后面。越往外走,空气似乎就清新一分。甬道尽头,是通往天牢外界的厚重铁门。

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狱卒奋力推开时——

刺目的、久违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洪流,瞬间倾泻而下,将沈清漪整个笼罩其中!

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脚步却未曾停顿。暖融融的光线洒落在她的素锦斗篷上,跳跃在银狐毛领上,也温柔地抚过她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那阳光的温度,透过厚重的斗篷布料,熨帖着她微微有些发凉的肌肤,仿佛要驱散所有从天牢深处带出的阴冷和腐朽气息。

她站在天牢入口的高阶之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春日草木清香的、自由的空气。那空气涌入肺腑,涤荡着胸中积压了两世的阴霾和血腥。

身后,是象征着死亡、污秽和终结的深渊。

身前,是阳光普照、充满无限可能的人间。

沈清漪微微扬起下颌,迎着那温暖而耀眼的阳光,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大仇即将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种破茧重生后的、对未来的冰冷掌控。

刘德全,你的血债,今朝开始偿还。

而本宫的路,才刚刚开始。

“娘娘,步辇已备好。”王德顺恭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破了阳光下的静谧。

沈清漪收回目光,脸上那抹真实的笑意已然敛去,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平静。她微微颔首,任由茯苓上前,替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拂的斗篷下摆。

“回宫。”她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步辇被稳稳抬起,朝着后宫的方向行去。金色的阳光追随着步辇,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然而,坐在步辇之上的沈清漪,目光却投向长春宫的方向,眼底深处,一片冰封的寒潭悄然凝聚。

刘德全的丧钟已经敲响。

苏晚晴……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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