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羡平时除了雷打不动的巡演排练。
就是窝在碧园的画室里。
颜料像是不要钱似的往画布上砸。
猩红,墨黑,藏蓝,大块大块地堆叠冲撞。
画出来的东西色彩浓烈,线条凌厉,跟她之前的风格大相径庭。
画室的墙壁地面,无一幸免,全溅上了斑驳的痕迹。
她把自己的时间切割成无数个小块。
用工作、排练、画画填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霍廷霄毕竟在碧园生活了三年,留在这里的东西渗透在每个角落。
云不羡找了三个家政阿姨过来收拾。
“衣帽间里所有不是我的东西,全部打包。”
“酒柜里他存的那些酒别动。”
酒是好酒,就不糟塌了,她留着自己喝。
三个家政阿姨一起收拾了好几个小时。
才把那些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从这栋房子里彻底剥离。
客厅里堆起了七八个大纸箱,看着颇为壮观。
云不羡从画室出来,身上还穿着沾满颜料的旧t恤。
她盯着那几个大箱子,看了整整一分钟。
那一分钟里,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她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云……云小姐。”
“张助理。”云不羡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霍总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地址你知道。”
“给你三天时间,派人过来取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
“可是霍总他……”
云不羡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三天后,东西还在的话,我就一把火烧了。”
说完不等张俊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身就回了画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也隔绝了那些,她亲手打包的三年。
三天过去,张俊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
霍廷霄这个人,大概觉得她云不羡永远只会说气话,不敢真的动手。
第三天黄昏,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吞没。
云不羡去车库,拎出了前一天买好的一桶汽油。
金属桶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那七八个大纸箱还堆在原地,像几座沉默的坟丘。
她没费力去搬,直接打开了客厅的落地窗。
然后一脚一个,将纸箱全都踹到了院子的草坪上。
其中一个箱子没封好,滚落时翻开了盖。
掉出一件深灰色的手工定制西装,是她陪他去选的料子。
云不羡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用脚尖把西装重新踢回箱子里。
她戴上一副胶皮手套,拧开汽油桶的盖子。
动作沉稳得像是在给花园里的玫瑰浇水。
金黄色的液体倾泻而下,深灰色的西装布料迅速被浸透,颜色变得更深。
紧紧贴在纸箱底部,刺鼻的气味蛮横地侵占了整个院子。
她丢开空了的油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
“刺啦”一声,火柴头燃起一小簇橙黄的火苗。
她没有立刻松手,就那么举着。
任那点火光在晚风里摇曳,映着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她在等,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响起的电话。
也像是在给这段关系,举行一场最后的告别仪式。
风大了些,火苗舔到了她的指尖。
她松开手。
小小的火星落入浸满汽油的纸箱。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将她的发丝与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那件手工西装最先被点燃。
昂贵的布料在烈火中迅速扭曲、卷边,最后化为焦黑。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些衬衫、领带、袖扣。
有他留下的所有书本和杂物。
火光跳动,将她的影子在身后的墙壁上拉得巨大而扭曲。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看着那些承载了三年时光的物品在烈火中变形、碎裂、化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她却像是闻不到,也感觉不到那灼人的温度。
直到最后一丝火苗被夜风吹散。
院子留下一片丑陋的黑色烙印和一堆无法辨认的灰。
她脱掉手套,连同火柴盒一起。
精准地扔进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回屋。
关上落地窗,拉上了窗帘。
深夜,云家别墅。
客厅那盏璀璨的水晶吊灯依旧明亮,光线倾泻而下。
却照不亮云家众人脸上晦暗的神色。
“还有不到两个月,卡勒国际设计大赛的报名就要截止了。”
云家老二云仲海的指节敲着桌面,一下比一下重。
“大哥,你快想想办法。”
云家老三云季山跟着叹气:
“Yichu离了不羡,这几年是什么光景,大家心里都清楚。”
“靠着其他设计师平平无奇的作品,还能撑多久?”
“让不羡参赛,给公司设计一套新品,公司或许还能有起色。”
“这事儿不能再耽搁了。”
云仲海烦躁地说:“再拿不出新东西,Yichu迟早要关门。”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聚焦在沙发主位那个沉默的女人身上。
云季山放缓了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讨好:
“大嫂,你可不能犯糊涂。”
“不羡那孩子,脾气是倔,但心最软。”
“尤其是对你,向来是言听计从。”
“你快去跟不羡服个软,把孩子劝回来。”
季芬芳一直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听到这话,她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
她慢慢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却没有半分笑意。
“劝?”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还有什么脸去劝她?”
季芬芳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自嘲。
“就在不羡的生日宴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我们认了她最恨的艾芸做干女儿。”
“我们亲手把刀子递给别人,让她捅向不羡的心口,我们有什么资格求她的原谅?”
她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现在,你们让我去劝她回来?”
“我有什么资格呢?”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