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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鹰崖,名不虚传。

嶙峋的黑色山体如同被巨神用斧头粗暴劈砍过,陡峭得近乎垂直,只在半山腰以上才勉强有些狰狞的凸起可供立足。崖顶终年盘旋着凛冽如刀的罡风,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卷动着稀薄的灰云,将整座巨崖笼罩在一片沉郁的灰白之中。此刻,这风声里更添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嗡鸣——那是无数飞剑划破空气时汇聚成的死亡交响。

洛红衣背靠着一块冰冷湿滑的巨岩,银白的长发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微微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淡淡的霜雾。发梢延伸至脖颈处的银霜纹路,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冷光,那青铜锁链般的印记似乎比昨日又清晰了一分,每一次蛊毒的悸动,都带来蚀骨的寒意和针扎似的锐痛,试图啃噬她摇摇欲坠的神智。

“咳……” 她压抑地咳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所按的岩石表面瞬间蔓延开一片细密的冰晶。她猛地收回手,强行运转心法,将那股失控的寒气压回体内,冰晶碎裂剥落。

“红衣!” 涵婓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一步跨到她身边。他刚经历一场恶战,衣衫多处破损,沾染着暗红与焦黑的污迹,但眼神却比在古寺时更加锐利沉稳,心口处隐约透着一丝金红交织的微光,那是补全的《血光策》玉简在呼应他的灵力。他伸手想扶住洛婓微微颤抖的肩膀,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只将一股温和的、带着奇异暖意的灵力隔空渡了过去。

“别浪费力气,我撑得住。”洛红衣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决。她侧过头,目光越过涵婓,投向更远处那个沉默而庞大的身影。

帝君兽半伏在一块凹陷的岩壁下,它巨大的身躯是此刻三人唯一的屏障,却也像一个巨大的靶子。它原本覆盖全身、流转着暗金光泽的鳞片,此刻多处翻卷、碎裂,露出底下颜色更深、质地更显粗糙的皮层,甚至有些地方渗出了粘稠的暗金色血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前肢的鳞爪,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带起细微的火星,爪尖似乎变得更加粗壮、狰狞,尖端流淌着熔岩般的暗红光泽,形态正朝着某种非人的、充满原始破坏力的方向异化。它低垂着头颅,粗重的鼻息喷在冰冷的岩石上,化作两小团氤氲的白气,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压抑着无尽痛苦的咕噜声,那双巨大的兽瞳里,属于“人”的理智光芒正艰难地与狂暴的血色搏斗。地脉熔岩锁链留下的灼痕,如同丑陋的烙印,深深印在它粗壮的脖颈和前肢上,每一次锁链符文留下的灼痛,都在将它推向失控的边缘。

“我们被堵死了。”玄甲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粗砺的石头在摩擦。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铁像,紧贴在岩壁最外侧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渊和上方狭窄的天空。他手中紧握着一截断裂的幽冥骨链,链身上黯淡的符文偶尔闪过微光。“血灵宫的杂碎在下面,用锁链封住了所有能下脚的地方。上面……”他顿了顿,那只独眼眯了起来,透出刀锋般的寒光,“万剑堂的剑阵,已经成了。”

涵婓顺着玄甲的目光猛地抬头。

只见那被罡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灰云之上,不知何时已被一片森然的寒光取代。成千上万把形制各异的长剑,并非杂乱无章地悬浮,而是以一种玄奥而冷酷的轨迹排列组合,构成了一座覆盖了整个绝鹰崖顶的巨大立体剑阵!每一把剑都吞吐着凛冽的剑气,锋锐无匹的意志凝成实质,切割着空气,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头皮发麻的“铮铮”锐鸣。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光轨在剑阵中明灭闪烁,如同天罗之网,将崖顶这片小小的绝地彻底封锁。凛冽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冰水,当头浇下,渗透骨髓,带来死亡临近的沉重压力。

空气似乎都被这无匹的剑意凝固了。云层被彻底排开,阳光艰难地透过剑阵的缝隙投射下来,也被切割成无数道惨白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却更添肃杀。剑阵的核心处,隐约可见几个御剑而立的身影,衣袂飘飘,神情漠然,如同执掌生杀的神只,俯瞰着网中的猎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哀鸣骤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唳——!!”

一只巨大的黑雕,不知是误入绝地还是被剑阵的恐怖威势所惊,正疯狂地拍打着翅膀,试图从剑阵的边缘冲出去。它显然已是这片天空曾经的霸主,翼展惊人,铁喙如钩。然而,当它那矫健的身影触碰到剑阵外围一道看似微弱的剑气光轨时——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裂帛般的轻响。那庞大的黑雕身躯,在接触到剑气光轨的瞬间,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毫无滞涩地被平滑地切成了两半!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羽毛和内脏,如同肮脏的雨点般喷洒开来,在惨白的阳光下拉出两道猩红的轨迹,坠向深不见底的悬崖。那声戛然而止的哀鸣,成了这绝境最悲怆的注脚。

万剑诛邪,绝天灭地!连天空的霸主也难逃分尸之劫!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攥紧了涵婓的心脏。这剑阵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洛红衣的呼吸也猛地一窒,指尖寒气不受控制地溢出,在她身下的岩石上又凝结出一小片白霜。帝君兽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血腥味的低吼,熔岩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头顶那片致命的寒光剑网,巨大的鳞爪深深抠进坚硬的岩石,碎石簌簌落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没有退路了。”玄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头顶的剑阵,握紧骨链的手背青筋暴起。“只能……杀出去!”

“杀?”一个阴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嘲弄的声音,如同毒蛇般贴着悬崖峭壁蜿蜒爬升,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就凭你们这几只瓮中之鳖?帝君兽,洛红衣,涵婓……哦,还有玄甲大人,别来无恙啊?”

声音来自下方。只见深渊翻涌的云雾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陡峭崖壁上几个突出的平台。当先一人,身着血灵宫标志性的暗红长袍,袍袖上用金线绣着扭曲的锁链符文,面容阴鸷,正是血灵宫此次围剿的领头长老——血鹫。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扫过崖顶的猎物。

在他身后两侧,各站着两人。左边两人身着万剑堂素白剑袍,背负长剑,气息凌厉如出鞘之剑,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主持剑阵的长老。右边两人则穿着丹鼎阁特有的青碧色丹师袍,但袍子上却用诡异的暗红色丝线绣着扭曲的草木和毒虫图案,眼神浑浊而贪婪,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那是剧毒炼到极致的征兆。

三大宗门,顶尖战力,尽汇于此!杀局已成,插翅难逃!

血鹫的目光贪婪地在洛红衣心口位置扫过,似乎能穿透衣物看到那枚《血光策》玉简,又落在帝君兽那异化愈发明显的鳞爪上,最后停在涵婓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涵婓小子,乖乖交出《血光策》,献上守界人血脉,或许宫主开恩,能留你一个全尸,让你师尊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至于你,洛红衣……”他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淫邪而残忍,“双生血蛊的滋味不好受吧?宫主有令,要活的!你的冰魄之体和这身皮囊,可是炼制‘人丹’的上好材料!还有这头畜生……”他指向帝君兽,语气陡然变得怨毒,“胆敢反抗宫主,背叛血灵宫!今日定要抽你血脉,剥你鳞甲,将你的神魂永镇血狱熔炉,日日煅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三人的耳中。洛红衣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那是愤怒和蛊毒被引动的征兆,银眸中的冰寒几乎要冻结空间。涵婓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口的玉简印记灼热发烫,师尊惨死的画面和血鹫此刻的嘴脸在他脑中疯狂交织。帝君兽喉咙里的低吼终于压抑不住,化作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岩壁,碎石如雨落下,它猛地人立而起,那双熔岩流淌般的异化鳞爪狠狠拍向身前的岩石!

轰隆!

整片崖顶剧烈震颤!巨石崩裂,烟尘弥漫!帝君兽巨大的身躯带着狂暴的怒意和决绝,率先打破了死局!它那双燃烧着暴虐火焰的兽瞳,死死锁定了下方口出狂言的血鹫。无需言语,它的行动就是最直接的宣战!玉石俱焚,亦在所不惜!

“冥顽不灵!”血鹫脸上戏谑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刻骨的阴狠和杀意。他猛地一挥手,厉喝道:“万剑堂!诛邪!”

嗡——!

头顶那覆盖苍穹的万剑诛邪阵,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寒光!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眸。成千上万把飞剑同时发出震彻天地的剑鸣,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光轨骤然明亮了十倍,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巨蟒,纵横交错,切割虚空,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意志,如同天罚之网,朝着崖顶仅存的立足之地——尤其是那显眼的帝君兽——轰然绞杀而下!

剑未至,那无孔不入的森然剑意已如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神魂!空气被彻底抽干,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将精铁绞成粉末的锐利风暴!

“吼——!” 帝君兽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暴怒与守护的本能彻底压倒了残存的理智。它不退反进,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迎着漫天剑雨,悍然冲上!那双异化得如同熔岩巨柱般的鳞爪,燃烧起刺目的金红色火焰,那是属于守界人血脉的力量在狂暴燃烧!它双爪交叉,狠狠向上挥出!

铿!锵!轰——!!!

刺耳到极致的金属撞击声和能量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要撕裂耳膜!帝君兽的双爪与最先落下的数十道剑气光轨狠狠撞在一起!金红色的火焰与森白的剑气激烈对撞、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向四面八方炸开!涵婓和洛红衣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两人闷哼一声,被硬生生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气血翻腾。玄甲怒吼一声,将手中那截断裂的幽冥骨链猛地插进地面,幽暗的符文亮起,形成一片不大的屏障,堪堪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但他也被震得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帝君兽脚下的岩石如同豆腐般寸寸碎裂、崩塌!它庞大的身躯被那沛然莫御的剑阵之力压得猛地向下一沉!双爪上爆开的金红火焰瞬间黯淡下去,坚逾精金的鳞甲上,赫然出现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然而,它竟硬生生扛住了这第一波最密集的绞杀!用血肉之躯,在漫天剑雨中撑开了一片小小的、布满裂痕的死亡空间!

“红衣!压制蛊毒!玄甲前辈,护住她!”涵婓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近乎燃烧的决绝。他心口的玉简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红光芒,一股蕴含着冰火交融的奇异力量瞬间流遍全身。他猛地抽出腰间一柄普通的长剑——在之前的逃亡中,他的武器早已损毁——剑身之上,左半凝结出晶莹的寒霜,右半则跳跃起炽热的金焰!

“《血光策》……冰火同炉!”涵婓低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红白交织的流光,竟主动冲入了帝君兽撑开的、依旧有无数细小剑气肆虐的空间!他的剑光灵动而诡谲,时而如寒冰突刺,精准地点在那些威胁到帝君兽要害的剑气薄弱处,将其冻结、迟滞;时而如烈焰燎原,狂暴地斩向试图绕过帝君兽袭向洛红衣和玄甲的剑轨,将其焚毁、击偏!他成了帝君兽狂暴力量下最精妙的补充,以渺小之躯,硬撼着灭世剑阵的余波!每一次剑与剑气的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崩裂,手臂发麻,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心口玉简的共鸣也越来越强!

“哼!垂死挣扎!” 下方平台上的血鹫见状,眼中戾气暴涨。他猛地咬破指尖,在虚空快速划出一个复杂的血色符文,厉声喝道:“锁龙!起!”

哗啦啦——!

刺耳的铁链摩擦声从深渊底部传来!下一刻,数条粗大得如同巨蟒、完全由暗红色岩浆凝聚而成的巨大锁链,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龙,破开云雾,带着灼穿空气的恐怖高温和禁锢万物的沉重意志,猛地从崖壁下方各个刁钻的角度弹射而出!目标直指正在硬抗剑阵的帝君兽!

这些锁链上的符文,与当初在地脉中束缚帝君兽的符文同源!甫一出现,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就猛地一僵!那些尚未愈合的锁链灼痕仿佛被瞬间点燃,爆发出钻心的剧痛!它抵抗剑阵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噗嗤!噗嗤!

两道刁钻的剑气光轨瞬间突破了它双爪的防御,狠狠斩在它相对薄弱的胸腹鳞甲上,顿时血光迸溅!

“孽畜!给本座趴下!”血鹫狞笑着,操控着那数条岩浆锁链,如同套索般,精准地缠绕向帝君兽的四肢和脖颈!锁链上符文闪烁,散发出强烈的镇压与灼烧之力,要将它彻底锁死、拖垮!

帝君兽发出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咆哮,疯狂挣扎,岩浆锁链被它巨力绷得笔直,火星四溅,符文剧烈闪烁。但锁链的数量太多,符文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的血脉力量,加上头顶剑阵持续不断的压力,它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重、迟缓,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就是现在!”血鹫眼中精光爆射,对着丹鼎阁的两位长老厉喝,“枯木长老!腐骨生花!”

“桀桀桀……”一直沉默观战、眼神浑浊贪婪的丹鼎阁长老枯木,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他枯瘦如鸡爪的双手猛地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中各自托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蠕动鼓胀的惨绿色皮囊,皮囊表面布满了恶心的脓疱。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如同看到实验品落入陷阱的毒蛇。

“丹鼎阁的小玩意儿,请诸位品鉴!”枯木怪笑着,猛地将手中的惨绿色皮囊狠狠砸向崖顶战团!

噗!噗!

皮囊在半空中就自行爆裂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两团浓郁粘稠、如同活物般翻滚蠕动的惨绿色毒雾,瞬间扩散开来!这毒雾极其诡异,无视肆虐的剑气和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朝着涵婓、洛红衣、玄甲,尤其是正在与锁链和剑阵角力的帝君兽笼罩而去!

毒雾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连那些被剑气斩落的碎石,都在瞬间被侵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冒出刺鼻的黄烟!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腥臭味弥漫开来,吸入一丝,便觉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屏息!闭窍!”玄甲厉声警告,同时猛地一跺脚,插在地上的幽冥骨链幽光大盛,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被毒雾侵蚀发出“滋滋”声的暗色光幕,勉强将他和洛红衣护在后面。洛红衣银眸一凝,强忍着蛊毒的躁动和毒雾带来的眩晕,双手快速结印,一股凛冽的寒气以她为中心扩散,试图冻结毒雾。然而那毒雾极其诡异,寒气只能稍稍迟滞它的蔓延速度,却无法将其彻底冻结,反而被其不断侵蚀、消融!

涵婓首当其冲!他距离帝君兽最近,又身处剑阵和锁链的夹缝之中,毒雾瞬间将他包围!护体灵力如同遇到滚油的冰雪,迅速消融!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感,视野开始模糊!更要命的是,心口玉简传来的暖流似乎都受到了这剧毒的污染,变得迟滞冰冷!

“呃啊!”他闷哼一声,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一拍。一道原本被他挡开的细小剑气轨迹,因毒雾的侵蚀干扰了判断,刁钻地突破了他的防御,狠狠斩在他的左肩!血光乍现!

剧痛让涵婓瞬间清醒了一丝!他猛地一咬舌尖,借着痛楚强行提振精神,冰火灵力疯狂运转,试图逼开毒雾。

然而,丹鼎阁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枯木长老看着被毒雾笼罩的崖顶,脸上露出病态的满足笑容。他双手再次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如同毒虫的嘶鸣:“万灵枯朽,腐骨为壤……幽冥花开,噬魂夺魄……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异变陡生!

只见那些之前被万剑诛邪阵斩杀、或被帝君兽狂暴力量震碎的三宗门徒尸体,散落在崖顶各处,此刻竟在惨绿色毒雾的笼罩下,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嗤嗤嗤……!

尸体残骸的骨骼,无论大小,无论断裂与否,其表面都开始疯狂地冒出惨绿色的肉芽!这些肉芽如同蛆虫般扭曲、缠绕、膨胀,速度极快!仅仅几个呼吸间,那些森森白骨之上,竟硬生生“长”出了一朵朵妖异到极点的花朵!

这些花朵没有叶片,只有一根根如同脊椎骨般扭曲、布满细小倒刺的惨绿色花茎,支撑着顶端硕大的花苞。花苞在毒雾中剧烈地蠕动、膨胀,然后猛地绽放!花瓣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内脏般的暗紫色,层层叠叠,边缘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甜腥气的黑色汁液。花蕊中心,则是一张不断开合、布满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口器深处,是蠕动的、如同蛆虫聚集般的暗红色肉芽!

幽冥花!腐骨而生,噬魂夺魄!

这些妖花甫一绽放,就疯狂地扭动着花茎,顶端的口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贪婪地朝着战场上所有还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目标——尤其是正在奋力抵抗的涵婓、洛红衣、玄甲,以及被困锁挣扎的帝君兽——猛扑过去!速度奇快无比!同时,花蕊口器中不断喷吐出更加浓郁、颜色近乎墨绿的毒雾!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幽冥花扎根吸吮的尸骸,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朽烂,最终化为一蓬蓬惨绿色的飞灰,被花朵吸收!而吸收了这些“养分”的幽冥花,则开得更加妖艳、巨大,喷吐的毒雾也更加致命!它们如同瘟疫的源头,在毒雾的滋养和尸骸的“喂养”下,疯狂地蔓延、增殖!眨眼之间,整个绝鹰崖顶,除了剑阵笼罩的核心区域,几乎都被这妖异恐怖的幽冥花海所覆盖!

死者的骸骨,成了催生毒花的温床,而毒花,则成为收割更多生者的镰刀!这片绝地,彻底化作了吞噬生命的幽冥花园!甜腻的腥臭与死亡的腐朽气息混合,浓烈得令人窒息。

“涵婓小心!”洛红衣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她正全力抵御毒雾和蛊毒的双重侵蚀,寒气在周身形成薄薄的冰盾,不断被毒雾腐蚀又不断再生,同时操控数道冰锥,精准地射向扑向她和玄甲的幽冥花口器,将其冻结击碎。但花海无穷无尽,她的灵力在飞速消耗,银霜纹路在脖颈处闪烁着急促的光芒,蛊毒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

玄甲更是怒吼连连,他放弃了防御,挥舞着那截幽冥骨链,如同挥舞着一条黑色的毒龙,每一次抽击都将数朵扑来的幽冥花砸得粉碎,墨绿的汁液和毒雾四溅,将他本就褴褛的衣衫腐蚀得千疮百孔,裸露的皮肤上也出现了被腐蚀的焦痕。但他的独眼中只有狂暴的战意,一步不退地护在洛红衣侧翼。

涵婓的处境最为凶险!他被毒雾和幽冥花重点“照顾”,肩头的伤口在毒雾侵蚀下迅速发黑溃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他手中的冰火长剑左支右绌,既要格挡依旧不时落下的刁钻剑气,又要劈砍四面八方扑来的、口器开合发出“嘶嘶”怪响的幽冥花!冰火之力在毒雾的侵蚀下威力大减,每一次挥剑都异常沉重。

嗤啦!

一朵狡猾的幽冥花从刁钻的死角扑来,布满利齿的口器狠狠咬向涵婓的小腿!涵婓惊觉时已来不及完全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直被岩浆锁链和剑阵死死压制、伤痕累累的帝君兽,爆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怒火的咆哮!这咆哮声如同实质的音波巨浪,竟将周围浓郁的毒雾都短暂地震开了一圈!它那双熔岩般的兽瞳,此刻已彻底被狂暴的血色淹没,属于“帝君兽”的理智荡然无存,只剩下守界人血脉被彻底激怒后的毁灭本能!

轰!轰!轰!

它那庞大的身躯内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缠绕在它四肢和脖颈上的岩浆锁链,符文疯狂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竟被它硬生生崩断了两根!暗红色的岩浆汁液如同血液般喷洒!它猛地挣脱了部分束缚,巨大的、流淌着熔岩的异化鳞爪,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不再理会头顶的剑阵和剩余的锁链,而是如同两座燃烧的陨石,狠狠朝着下方血鹫等人所在的平台,以及那疯狂蔓延的幽冥花海——无差别地轰然砸落!

目标,毁灭!毁灭一切让它痛苦、束缚它的存在!

轰隆隆——!!!

如同陨星撞击大地!帝君兽的双爪狠狠砸在崖壁上!坚硬的黑色山岩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大面积崩塌、碎裂!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金红色的火焰,呈环形横扫而出!

首当其冲的是那一片妖艳的幽冥花海!无数朵刚刚绽放、正贪婪扑向生者的妖花,在这毁灭性的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泡沫,瞬间被碾碎、焚毁、化为飞灰!粘稠恶毒的汁液被高温瞬间蒸发,发出“嗤嗤”的响声和更加刺鼻的恶臭!

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和火焰,如同灭世的海啸,狠狠撞向下方的平台!

“该死!”血鹫脸色剧变,没想到帝君兽在双重压制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他和其他几位长老急忙运转灵力,在身前布下层层防御光幕。

轰!砰砰砰!

冲击波狠狠撞在光幕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幕剧烈震荡,裂纹蔓延!修为稍弱的丹鼎阁枯木长老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到了反震。平台边缘的岩石大片剥落,坠入深渊。

然而,帝君兽这不顾一切的狂暴攻击,虽然暂时清空了大片幽冥花,重创了枯木长老,却也彻底暴露了自身!它巨大的身躯因为攻击而门户大开,完全失去了防御姿态!

“好机会!剑阵!锁链!全力镇压!”血鹫抹去嘴角被震出的一丝血迹,眼中凶光大盛,厉声嘶吼。

嗡——!

头顶的万剑诛邪阵光芒再盛!残余的岩浆锁链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收紧!这一次,所有的力量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帝君兽身上!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如雨的剑气光轨,如同绞肉机般狠狠切割在帝君兽失去防护的背脊、腰腹!鳞甲破碎,血肉横飞!暗金色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洒!剩余的岩浆锁链也深深勒进它崩断锁链后的伤口,符文灼烧,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吼嗷——!!!” 帝君兽发出撕心裂肺、痛彻灵魂的惨嚎!巨大的身躯被这合力一击打得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崖顶留下深深的血脚印!它那狂暴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靡下去,熔岩般的兽瞳中血色稍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和虚弱,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帝君兽!”涵婓目眦欲裂!看着那如同山岳般倾倒、浑身浴血的伙伴,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自责的狂潮瞬间淹没了他!心口的玉简灼热得如同烙铁!他忘记了自身的伤痛,忘记了剧毒的侵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它倒下!保护它!

“涵婓!别过去!危险!”洛红衣的尖叫声传来,充满了惊恐。

但涵婓已经听不见了。他如同扑火的飞蛾,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冰火灵力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正在遭受酷刑的巨兽,试图挡在它身前,为它分担哪怕一丝攻击!

然而,就在他身形刚动的刹那!

轰!轰!轰!

帝君兽脚下因它狂暴攻击而彻底松动的巨大岩块,在剑阵和锁链的持续轰击下,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崩塌!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隙瞬间出现在帝君兽身侧!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朝着那漆黑的裂隙滑落!

“不——!”涵婓肝胆俱裂,速度更快了几分,不顾一切地伸手,试图抓住帝君兽身上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瞬间!

嗷吼——!!!

一声比帝君兽全盛时期的咆哮更加暴虐、更加充满原始兽性、更带着一种扭曲金属质感的恐怖嘶吼,猛地从崩塌的裂隙深处传来!吼声形成的音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撞在涵婓身上,将他前冲之势硬生生阻住!

紧接着,一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覆盖着暗红色角质甲壳的狰狞利爪,猛地从崩塌的裂隙中探出!这只利爪的形状极其怪异,如同某种巨兽的前肢被强行嫁接融合了数种凶兽的特征,爪尖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和剧毒的幽绿!利爪带着无匹的巨力,狠狠地、精准地拍向正滑向裂隙的帝君兽!

砰——!!!

如同巨锤砸中败革!本就重伤虚弱的帝君兽被这一爪结结实实拍中侧肋!清晰的骨裂声传来!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身躯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拍飞,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朝着远离裂隙的方向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崖顶另一侧,翻滚了几圈才停下,身下迅速蔓延开一片巨大的血泊,彻底失去了声息,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涵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洛红衣和玄甲也停止了动作,震惊地看着那探出裂隙的恐怖巨爪。

轰隆!轰隆!

沉重的脚步声从裂隙深处传来,带着令大地震颤的节奏。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血腥、药毒、金属锈蚀)的身影,缓缓从崩塌的烟尘和尚未散尽的惨绿毒雾中,踏上了绝鹰崖顶!

这是一头无法用常理形容的怪物。它的主体轮廓依稀还能看出某种巨猿的形态,但身躯却被强行膨胀、扭曲到了近乎畸形的程度,高度甚至超过了受伤倒地的帝君兽!它的体表并非毛发,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烧熔后又冷却凝结的暗红色肉痂,肉痂表面镶嵌着大大小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尖锐骨刺和甲片。最骇人的是它的四肢,刚才拍飞帝君兽的只是它的一条前肢,而它竟然有着足足八条肢体!四条粗壮如巨柱、覆盖着厚重甲壳和骨刺的后肢支撑着庞大的身躯,而四条前肢则如同形态各异的杀戮兵器:一条是刚才的巨爪;一条是末端如同巨蝎毒钩般的螯肢,钩尖滴落着墨绿色的毒液;一条则完全是由数十柄断裂的、粘合在一起的巨大刀剑构成,寒光闪烁;最后一条则最为诡异,竟是一条布满吸盘、如同巨型章鱼触手般的柔软肢体,在空气中缓缓蠕动!

它的头颅更是噩梦的集合体。三颗大小不一的头颅被粗暴地“缝合”在同一个脖颈上!中间一颗最大,依稀是某种凶猿的头骨,但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磷火;左边一颗像是被剥了皮的巨狼头颅,裸露着肌肉和獠牙,不断滴落着涎水;右边一颗则完全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复眼的昆虫口器,开合间发出“咔哒咔哒”的瘆人声响!

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药毒气息、金属的锈蚀味混合着它身上散发的狂暴煞气,形成一股令人窒息作呕的力场。

血灵改造兽!丹鼎阁以无数生灵和秘法,培育出的终极杀戮兵器!

枯木长老看着这头怪物,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狂热的、病态的光芒,他指着涵婓和倒地的帝君兽,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变形:“撕碎他们!把那个小子的心脏和守界人的血脉核心,给本座带回来!”

改造兽中间那颗猿头上的幽绿磷火猛地锁定了涵婓!三颗头颅同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四条形态各异的前肢猛地扬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因帝君兽被击飞而陷入短暂呆滞的涵婓猛扑而来!速度之快,如同暗红色的死亡飓风!

腥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将涵婓彻底笼罩!那四条形态各异、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恐怖前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巨爪撕裂空气的尖啸、毒钩破空的嘶鸣、刀剑摩擦的铿锵、以及那章鱼触手蠕动时发出的粘腻声响,混合成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曲,瞬间淹没了涵婓所有的感官!

“涵婓!!!”洛红衣凄厉的尖叫划破混乱的战场。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但数条从岩缝中新钻出的、口器开合的幽冥花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尖锐的倒刺刺破冰霜防御,扎入皮肉,墨绿的毒素瞬间蔓延!玄甲怒吼着挥舞骨链劈砍藤蔓,却被改造兽那庞大的身躯和狂暴的气势所阻,慢了一步!

涵婓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他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反射神经,将残存的冰火灵力不顾一切地灌注双腿,猛地向侧面扑倒!

轰!!!

改造兽的巨爪擦着他的后背狠狠砸落!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黑色岩石如同被重炮击中,瞬间炸开一个直径丈许的深坑,碎石如同子弹般四射飞溅!几块锋利的碎石狠狠砸在涵婓的后背和腿上,剧痛钻心!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落地瞬间便狼狈地翻滚,毒钩螯肢带着腥风,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扫过!几缕被劲风割断的头发飘落下来。

然而,改造兽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那由断裂刀剑组成的狰狞前肢,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化作一片寒光闪闪的死亡风暴,紧随而至!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涵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心口的玉简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冰火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那柄早已伤痕累累的长剑,横剑格挡!

铛!咔嚓!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涵婓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力顺着剑身狠狠撞入体内!双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那柄普通的长剑如何能承受这种级别的力量?在格挡住刀剑前肢主干的瞬间,便发出一声哀鸣,寸寸断裂!

噗嗤!

断裂的剑刃碎片被巨力裹挟,狠狠刺入了涵婓的胸膛和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而刀剑前肢的余势未消,重重砸在他的左肩!

“呃啊——!” 涵婓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砸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上,又滚落在地。全身骨骼仿佛都散了架,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左肩处传来骨头碎裂的清晰声响,胸口被剑刃碎片刺入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视野天旋地转,一片血红。

改造兽发出兴奋的嘶吼,四条杀戮前肢再次扬起,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倒在地上、似乎已失去反抗能力的涵婓逼近。那布满复眼的昆虫口器开合着,滴落着粘稠的涎液,幽绿的磷火锁定着猎物,如同看待砧板上的肉。

“涵婓!起来!”洛红衣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她不顾被藤蔓缠绕刺伤的脚踝,拼命催动寒气,将周围的藤蔓冻结震碎,试图冲过来,但更多的幽冥花从四面八方涌来。玄甲更是被改造兽那庞大的身躯和狂暴的刀剑前肢逼得连连后退,独眼赤红,却难以突破。

就在这千钧一发、涵婓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那步步逼近的恐怖改造兽的脖颈——在那覆盖着暗红色肉痂和金属甲片的粗壮脖颈侧面,靠近肩胛的位置,一道并不起眼、却异常熟悉的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视网膜!

那是一个刺青!火焰的形态!扭曲、狂放,仿佛在痛苦中燃烧跳跃!颜色是那种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这个印记……这个火焰刺青!!!

轰——!!!

涵婓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颗惊雷猛然炸开!所有的剧痛、眩晕、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枚刺青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所淹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眼前改造兽那狰狞恐怖、步步逼近的庞大身躯骤然模糊、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而灼热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刺鼻的、混合着血腥和药草焦糊味的空气……冰冷的、反射着幽绿光芒的琉璃灯盏……巨大而污浊、不断翻滚着气泡的血池……池边冰冷的金属架上,垂落下来一条手臂……苍白、瘦弱、布满了针孔和青紫色瘀痕的手臂……

而在那条手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赫然烙印着一个刺青!与眼前改造兽脖颈上的,一模一样!扭曲燃烧的火焰形态!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那手臂……那手臂的主人……在痛苦地痉挛着,指尖无力地抠抓着冰冷的金属架,发出微弱的、令人心碎的摩擦声……然后,记忆碎片猛地定格在一双眼睛上!

那双眼睛透过琉璃灯盏幽绿的光,绝望地、痛苦地、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祈求地看向记忆碎片之外的涵婓!那眼神……那眼神里蕴含的千言万语……是师尊!是师尊在丹鼎阁那如同地狱般的秘密试验场里,最后残留的意识!

“呃啊——!!!”

无法言喻的悲恸、滔天的怒火、被欺骗的狂怒、以及最深沉的绝望,如同火山般在涵婓胸腔内轰然爆发!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沫!这嘶吼声中的痛苦与恨意,甚至暂时压倒了改造兽的咆哮!

那枚火焰刺青,是丹鼎阁最高级别活体试验品的烙印!是师尊被当做材料、被折磨、被炼化的铁证!而眼前这头散发着师尊气息的怪物……这头由无数像师尊一样的受害者血肉和痛苦堆砌而成的杀戮兵器……它的脖颈上,竟然烙印着同样的编号!

师尊……师尊的一部分……就在这头怪物的身体里!

这个认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摧毁了涵婓所有的理智!

改造兽似乎也被涵婓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极致恨意的嘶吼惊得动作微微一滞。但下一刻,它那昆虫口器开合得更快了,发出兴奋的“咔哒”声,四条前肢带着更加凶残的气势,朝着地上这个似乎陷入疯狂的猎物狠狠抓下!那布满吸盘的章鱼触手更是闪电般弹出,带着粘腻的破空声,直取涵婓的咽喉!

“滚开!!!”

涵婓双目赤红,如同泣血!他忘记了碎裂的肩骨,忘记了刺入胸膛的断剑,忘记了剧毒的侵蚀!一股源自心口玉简、又混合了他此刻所有极端情绪(悲恸、愤怒、守护、毁灭)的狂暴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残破的经脉中轰然炸开!他仅存的右手猛地在地面一拍,整个人如同弹簧般弹射而起,不退反进!竟主动撞向那抓来的四条恐怖前肢!

目标,直指改造兽脖颈上那个燃烧的火焰刺青!

他要撕碎它!他要毁了这亵渎师尊遗骸的怪物!哪怕粉身碎骨!

“涵婓!不要!”洛红衣的尖叫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她眼睁睁看着涵婓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无可抵御的毁灭风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就在涵婓燃烧生命扑向改造兽脖颈的瞬间,就在那四条杀戮前肢即将把他撕成碎片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响起。

不是来自前方恐怖的改造兽,而是来自涵婓身后那片被帝君兽鲜血染红的破碎岩地!一条潜伏在血泊阴影中、颜色与暗红血泊几乎融为一体的藤蔓,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无声无息地、迅捷绝伦地弹射而出!

这条藤蔓并非幽冥花的花茎,它更加纤细,颜色是一种诡异的、近乎黑色的深紫,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倒刺!它似乎具有某种奇异的本能,精准地捕捉到了涵婓因极度悲愤而完全暴露的后心空门!

速度,快如闪电!

噗嗤!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那根深紫色的、布满金属倒刺的藤蔓尖端,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涵婓背后残破的衣衫,穿透了他护体的、早已被毒雾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力,精准无比地从他后背刺入,又从前胸心脏偏下一点的位置——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贯穿而出!

尖锐的倒刺在贯穿身体的瞬间张开,牢牢地钩住了血肉!

时间,真的凝固了。

涵婓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僵在半空,如同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赤红的双眼猛地睁大到极限,瞳孔剧烈收缩,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悲恸、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被那贯穿身体的、冰冷而剧痛的异物彻底冻结、抽离。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

一节深紫色的、沾满自己温热鲜血的藤蔓尖端,带着狰狞的倒刺,正从心口下方一点的位置穿透出来。一滴粘稠的、颜色深得发黑的血液,正顺着藤蔓尖端冰冷的倒刺,缓缓滑落,滴在下方的岩石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改造兽的咆哮、剑阵的嗡鸣、锁链的摩擦、洛红衣的尖叫、玄甲的怒吼……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心口处传来的、冰冷麻木后迅速蔓延开的、如同亿万只毒虫啃噬般的剧痛,是如此的清晰。还有那温热的血液,正顺着藤蔓和伤口,汩汩地向外流淌的感觉。

力气如同退潮般消失。他伸向改造兽脖颈的手无力地垂下。视野开始被浓郁的血色和黑暗迅速侵蚀。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破碎的气音,身体晃了晃,如同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缓缓地、软软地向后倒去。

贯穿胸口的藤蔓随之被拉扯绷直,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感也正在迅速变得遥远。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涵婓涣散的目光,似乎瞥见了自己喷洒出的、带着诡异暗色的温热鲜血,正大量地溅落在身旁一棵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千年古枫那虬结的树干和仅存的几片红叶上。

枫树苍老的树皮,如同饥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那温热的、蕴含着奇异灵力(冰火同炉、《血光策》、幽冥毒质、守界人气息)的血液。吸收了血液的地方,树皮诡异的蠕动起来,颜色变得如同浸透鲜血的玉石,散发出一种妖异而不祥的暗红光泽。

更诡异的是,在那被鲜血浸透的树干高处,几处树皮皲裂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粘稠的血液滋养下,迅速鼓起、膨胀……

那形状……隐约像是一枚枚……蜷缩的、玉简般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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