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瀚海黄沙,在灼目的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像一片金色的、死寂的熔炉。狂风卷起沙砾,抽打在裸露的岩石和枯死的胡杨骨架上,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这里是大地的尽头,灵脉枯竭,生机断绝,连最顽强的沙蝎都销声匿迹,只有亘古不变的荒凉与死寂。
三道身影,在滚烫的沙丘上艰难跋涉,拖出三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很快又被风沙无情地抹去。
涵婓走在最前,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流沙,又费力拔出。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有些是幽冥能量侵蚀留下的灰败印记,有些是战斗撕裂后又被新生力量强行愈合的暗红疤痕。左眼冰魄般的幽蓝光泽黯淡了许多,右眼燃烧的金焰也失去了之前的狂暴,只剩下疲惫的余烬在跳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深处那丝扎根的幽冥死气,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冷的侵蚀感。他背负着帝君兽——曾经山岳般庞大的身躯,此刻蜷缩着,沉重得如同真正的顽石。暗金色的鳞片几乎剥落殆尽,露出大片森然白骨,仅存的几片也黯淡无光,布满裂痕。它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涵婓肩头,仅存的那只暗金竖瞳紧紧闭合,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血沫,滚烫地滴落在涵婓肩胛的皮肤上,灼烧出微小的红点。
洛红衣跟在稍后,脚步虚浮。那一头刺目的银发失去了光泽,被风沙染成了灰白,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下眼睑干涸的血痕,像两道凝固的泪河。失明并未剥夺她的行动力,一种玄妙的心神感应如同无形的丝线,连接着前方的涵婓,指引着她避开流沙和突兀的岩石。但这份感知消耗巨大,她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踩在刀尖。她一只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血光策》玉简正散发出微弱却顽固的冰寒气息,勉强压制着体内因双生血蛊反噬而蠢蠢欲动的冰霜之力,以及……更深层、因情蛊灼烧而带来的、撕裂灵魂般的痛楚。
死寂。除了风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只有帝君兽偶尔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的喘息。
“撑住…快到了…” 涵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石头。他抬头,冰魄之眼穿透蒸腾的热浪,望向地平线尽头。那里,一座城池的轮廓在扭曲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城墙由巨大的、风化的黄褐色岩石垒砌而成,斑驳而沧桑,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巨大的豁口,如同巨兽腐朽的骸骨。没有旗帜飘扬,没有守卫巡视,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黄,与这无边的荒漠融为一体。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流沙城。传说中流放者的最后庇护所,被世界遗忘的边陲孤城。
越靠近城池,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就越发浓重。风带来了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腐败和草药苦涩的怪异气味。城墙脚下,散落着被风沙半掩的白骨,无人收敛。坍塌的城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大口,里面一片死寂。
当三人终于踉跄着穿过巨大的城门豁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涵婓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
城内并非空无一人,却比空城更令人心头发寒。
狭窄的、布满厚厚沙尘的街道两旁,稀稀拉拉地站着、或蜷缩着一些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溃烂的脓疮或诡异的暗色斑点。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是呆呆地望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欲望都稀薄得可怜。一些人靠在断壁残垣下,怀里抱着早已僵硬的亲人尸体,如同抱着枯木,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疾病和死亡交织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这里,是一座被瘟疫和绝望吞噬的坟墓。
涵婓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地方,真的能找到压制帝君兽体内幽冥死气反噬、缓解洛红衣血蛊和情蛊的东西吗?
就在他们踏入城内不过百步,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街道的转角阴影处。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袍,袍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风沙雕琢了千年的岩石,皮肤是近乎死灰的土黄色,紧紧包裹着突出的颧骨。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浑浊不堪,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亮光,死死地钉在涵婓背上昏迷的帝君兽身上,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热。
“守界人…真的是…守界人的气息…” 老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干枯如鸡爪的手指激动地颤抖着,指向帝君兽。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街道上异常清晰,引得周围那些麻木的流民微微骚动,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重归死寂。
涵婓立刻警觉,停下脚步,右眼金焰本能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危险的气息锁定了这个突兀出现的老者。洛红衣虽然目不能视,但敏锐的灵觉也让她感知到了前方的异常,下意识地靠近涵婓身侧,指尖有微弱的寒芒凝聚。
“你是谁?” 涵婓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陷阱。
老者对涵婓的敌意恍若未觉,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黏在帝君兽身上,狂热不减,步履蹒跚却又急切地向前挪了几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城主…城主大人!他们来了!预言…预言是真的!守界人…带来了…带来了希望!”
他的嘶喊声在死寂的城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话音未落,街道尽头,那座勉强还算完整的、由巨石垒砌的城主府方向,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同样穿着一身陈旧的皮甲,甲胄上布满刀痕和暗褐色的污迹,显然是干涸的血渍。面容刚毅,如同刀劈斧凿,饱经风霜,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角斜划至右下颌,几乎毁掉了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异常凶悍。他便是流沙城的城主,屠烈。
屠烈大步走来,脚步沉稳有力,踩在沙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扫过涵婓背上的帝君兽,那庞大而惨烈的身躯让他瞳孔微微一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畏?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涵婓身上,在他冰火交织的异瞳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洛红衣那一头刺目的银发和紧闭的双眼上。
他走到近前,在距离涵婓三人丈许外停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一种在绝境中挣扎求生者特有的直白与沉重。
“它…快死了。” 屠烈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石摩擦,直接点破了帝君兽濒危的状态。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帝君兽裸露的白骨和微弱的气息上,那道贯穿脸庞的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流沙城…也快死了。”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那些麻木等死的流民,又指了指远处坍塌的城墙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与绝望。“瘟疫…幽冥的诅咒…还有…缺水。水源…快要枯竭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压抑。“城里的人…每天都在减少。要么病死,要么…渴死、饿死。”
屠烈深吸一口气,那浑浊而带着死气的空气似乎让他更加沉重。他看向涵婓,眼神复杂,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微弱的祈求:“我知道你们是谁,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也知道你们在躲避什么。血灵宫、幽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不会放过你们。流沙城,是你们最后的喘息之地,但这里…也是地狱。”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一字一句道:“做个交易。城主府深处…有我们世代守护的一件东西…或许…能救它!” 他指向帝君兽。“也能暂时压制她体内的…东西。” 目光扫过洛红衣。
“什么条件?” 涵婓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波动。冰魄之眼冷静地审视着屠烈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金焰之眼则感知着他体内并不算强大却异常坚韧的气血波动。在这绝望之地,任何馈赠都必然标着高昂的价格。
“庇护!” 屠烈斩钉截铁,疤痕扭曲的脸庞上肌肉绷紧,“用你们的力量,庇护流沙城!直到…直到我们找到新的水源,或者…彻底死绝!”
他指向城外昏黄的天际,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幽冥的爪牙…那些穿着黑甲的哨兵,它们像秃鹫一样在城外游弋!它们在等…等城里的人死光,或者…等你们出现!它们惧怕这里残留的…某种力量,不敢轻易进城,但它们封锁了所有通往绿洲的可能路径!没有水…所有人…都得死!”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驱赶它们!或者…杀光它们!” 屠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作为交换…城主府里的东西…是你们的!”
庇护一座被瘟疫和幽冥封锁、濒临灭绝的孤城?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涵婓沉默着。帝君兽沉重的呼吸如同重锤敲打在他背上,洛红衣指尖传来的微凉寒意也提醒着他两人同样糟糕的状态。他们自身难保,又如何庇护他人?
“带路。”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涵婓没有看屠烈,目光落在帝君兽垂落的头颅上。他没有选择。帝君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洛红衣强行压制情蛊和血蛊的反噬也到了极限。流沙城是地狱,但城主府里的东西,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屠烈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瞬间又被沉重的责任压了下去。他用力一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城主府走去。那个干瘦的老者,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跟在屠烈身后,浑浊的目光依旧时不时贪婪地扫过帝君兽。
城主府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空旷。巨大的石厅里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厚厚的积尘。空气更加沉闷,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杂着药味和某种奇异腥甜的气息。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狭窄的窗口透进几缕昏黄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屠烈没有停留,带着三人穿过空旷的大厅,走向府邸最深处。道路向下延伸,通往地下。越往下走,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就越发浓郁,甚至隐隐压过了瘟疫的腐败味。空气也变得阴冷潮湿起来。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铁门没有锁,却给人一种极其沉重的感觉。门后,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沉睡。
“东西…就在里面。” 屠烈的声音在幽暗的地道里显得有些空洞。他伸出手,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古老的象形符文。这些符文线条粗犷,充满了原始苍茫的气息,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淡金色光芒,将整个石室照亮。符文的光芒在空气中流淌、交织,构成一个无形的、强大的封印力场。
石室中央,是一个同样由符文构筑的石台。
石台上方,静静地悬浮着一块石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它牢牢吸引。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形状并不规则,表面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纯粹到极致的赤红色泽!那红色仿佛有生命般,在石头内部缓缓流淌、脉动,如同浓缩了千万吨的岩浆,又像是凝固了亿万生灵的鲜血精华。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地下石室的阴冷,也似乎暂时压制了空气中弥漫的瘟疫死气。光芒映照在墙壁的古老符文上,竟隐隐产生共鸣,让那些符文流转的光芒更加活跃了几分。
血凰石!
仅仅是靠近它,涵婓就感觉到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幽冥死气仿佛遇到了天敌,被一股温暖而神圣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蛰伏不动!连丹田中冰火灵力的运转都顺畅了许多!而身后帝君兽原本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丝。
洛红衣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失明的黑暗世界里,她清晰地“感知”到前方那团温暖而强大的生命之源。体内那因情蛊灼烧而翻腾的剧痛,以及血蛊带来的刺骨冰寒,在这股温暖光芒的照耀下,竟奇迹般地舒缓了许多,如同久旱的沙漠迎来了甘霖。
“这…这就是…” 涵婓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磅礴的生命气息,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生机本源。
“血凰石。” 屠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他望着那块赤红的石头,眼中充满了敬畏。“传说中,是远古神凰泣血所化,蕴含无尽的生命精粹与涅盘真意。是流沙城先祖,在荒漠深处一处绝地中偶然所得,一直供奉于此,借其力量,才让这座孤城在绝境中苟延残喘至今…也是它散发的气息,让城外的幽冥杂种不敢轻易踏足。”
他走上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整个世界的希望,轻轻捧起那块悬浮的血凰石。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石头的瞬间,石头上流淌的赤红光芒微微一闪,似乎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屠烈捧着血凰石,转身,郑重地走向涵婓背上的帝君兽。他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沉重的、献祭般的决绝。
“城主!” 那个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干瘦老者,此刻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挣扎和痛苦,嘶声喊道:“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没了它…流沙城…”
“闭嘴,巫老!” 屠烈猛地回头,疤痕扭曲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不容置疑。“没有守界人…这石头也救不了流沙城!它…是流沙城最后的赌注!”
他不再理会老者,捧着血凰石,将其缓缓按向帝君兽裸露在白骨下的、微弱起伏的心脏位置。
“嗡——!”
当血凰石触碰到帝君兽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赤红色的光芒骤然爆发!不再是柔和温暖,而是变得炽烈、耀眼,如同在地底升起了一轮微缩的太阳!整个石室被映照得一片血红!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疯狂地闪烁、流转,爆发出更加强烈的金色光芒,与血凰石的红光交织、碰撞!
“吼——!”
昏迷中的帝君兽猛地发出一声痛苦与舒爽交织的咆哮!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裸露的白骨上,那些被幽冥死气侵蚀的灰败区域,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地翻腾、冒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一股强大而暴戾的生命力,被血凰石的力量强行唤醒、注入它濒临崩溃的躯体!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沸腾般,从它残存的鳞片缝隙和裸露的血管中奔涌而出!
与此同时,那炽烈的红光也瞬间笼罩了旁边的洛红衣!她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直!一头银发无风自动!心口处,《血光策》玉简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与血凰石的红光激烈碰撞、交融!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暖流顺着玉简涌入她的心脉,强行压制住情蛊灼烧带来的灵魂剧痛,也将那蠢蠢欲动的冰霜血蛊之力暂时冰封!她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涵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能量冲击得后退一步,冰魄金焰双瞳死死盯着血凰石与帝君兽接触的地方。他能清晰地“看”到,血凰石内部那如同血液般流淌的赤红精华,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帝君兽的心脏,驱散着盘踞其中的幽冥死气,修补着它破碎的生命本源!帝君兽的气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甚至…开始缓慢地回升!
屠烈紧咬着牙关,捧住血凰石的手青筋毕露。他能感觉到血凰石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那温暖的光芒似乎都在变得黯淡。但他眼中没有丝毫后悔,只有决绝。
就在所有人都被血凰石的神效所震撼,稍稍松了口气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被血凰石赤红光芒和石室符文金光共同笼罩的帝君兽,它那只嵌入半块青铜门环、布满裂痕的鳞爪,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暗金色光芒!
“铮——!”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穿越万古的金属颤鸣,毫无预兆地在石室中炸响!这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瞬间压过了血凰石的光芒和符文的流转!
嗡!
涵婓心口处,《血光策》玉简猛地一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冰蓝色的光芒中,无数玄奥的金色符文流转,发出共鸣般的嗡鸣!
洛红衣身体剧震!她心口那枚由情蛊反噬和冰封领域核心凝聚的“冰心”,也骤然变得滚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与玉简、鳞爪的光芒遥相呼应!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同源的力量——暗金鳞爪、冰蓝玉简、以及洛红衣心口的冰心——在血凰石力量的刺激下,在帝君兽濒死又被强行唤醒的生命本源牵引下,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这股共鸣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神圣,又带着一丝苍凉的悲怆!它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光芒瞬间黯淡、收敛,变得无比驯服!
被屠烈捧在手中的血凰石,首当其冲!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只见那块赤红如血、坚不可摧的血凰石表面,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扩张!
“不!” 屠烈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想阻止,却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斥力从血凰石上传来,将他猛地弹开!
“砰!” 屠烈魁梧的身躯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他眼睁睁看着——
血凰石在暗金、冰蓝、寒白三色光芒的共鸣冲击下,如同被敲碎的琉璃,瞬间崩解!
无数赤红色的碎片如同燃烧的星辰,四散飞溅,又在空中迅速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那磅礴的生命精粹和温暖光芒,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消失!
整个石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墙壁上符文残余的微弱金光,以及涵婓的玉简、帝君兽的鳞爪、洛红衣心口冰心散发出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共鸣光芒在幽幽闪烁。
所有人都惊呆了。
流沙城最后的希望,那传说中的神物血凰石…碎了?!
然而,血凰石崩碎的尘埃并未完全消散。
在血凰石原本悬浮的位置,在那共鸣光芒的中心,一点微弱的、却比之前血凰石更加纯粹、更加凝练、更加古老神圣的赤金色光芒,缓缓亮起。
那光芒的来源,并非石头碎片。
而是一截骨头!
一截只有手指长短、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上等的赤玉雕琢而成的骨头!骨头内部,仿佛有金色的岩浆在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气息!骨头的表面,布满了天然生成的、极其繁复玄奥的暗金色纹路,如同大道烙印,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伟力!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取代了血凰石的位置。所有的共鸣光芒,无论是帝君兽鳞爪的暗金、涵婓玉简的冰蓝符文、还是洛红衣心口的寒白冰心,此刻都如同朝拜君王般,恭敬地环绕着它,光芒流转间,充满了孺慕与臣服。
“那是…什么?” 涵婓的声音干涩,冰魄之眼死死盯着那截赤玉般的骨头,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古老、如此纯粹、又如此沉重神圣的气息!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截骨头,而是一段凝固的时光,一部尘封的史诗!
屠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他望着那截骨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喃喃道:“不…不可能…血凰石里面…怎么会有…骨头?”
就在这时,那截赤玉般的骨头,似乎被环绕它的三股圣器共鸣之力彻底激活!
嗡!
骨头猛地一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光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骤然从骨头的一端射出,直刺石室的穹顶!
光束在穹顶散开,没有破坏岩石,却如同投影般,瞬间展开了一幅巨大无比、清晰到令人窒息的动态画面!画面并非光影构成,而是由纯粹的精神意志和记忆碎片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的识海深处!
画面中,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殿堂。殿堂的穹顶高不见顶,仿佛支撑着整个天穹。地面是流淌着熔岩般的暗金色液体。殿堂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巨大青铜锁链缠绕的巨门虚影!仅仅是虚影,散发出的威压就让涵婓等人灵魂都在颤抖!
门前的熔岩地面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朴素的白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而威严,眼神深邃如渊海,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悲悯。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木杖顶端镶嵌着一块与涵婓心口玉简质地极其相似的晶石。仅仅是画面中的投影,就散发出一种如同天地脊梁般的浩然正气!他正是圣主!
而在圣主对面,跪伏在地的,是一个穿着暗金色华丽宫装的身影。那身影低着头,姿态无比恭敬谦卑,但涵婓和洛红衣的瞳孔却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个身影…那身宫装…即使只看到一个背影,他们也绝不会认错!
血灵宫主!
圣主似乎在交代着什么,神情肃穆而沉重,手中的木杖指向那青铜巨门的虚影。血灵宫主恭敬地聆听着,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孺慕受教的模样。
然而,就在圣主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跪伏在地的血灵宫主,毫无征兆地暴起发难!他(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极其狰狞、通体漆黑、缠绕着浓郁幽冥死气的短匕!那匕首的样式,与青冥所使用的如出一辙,只是气息更加阴邪恐怖!
“师尊!幽冥的意志…才是永恒!” 一声扭曲而充满无尽野心的尖啸,从血灵宫主口中爆发!
噗嗤!
那柄缠绕着幽冥死气的漆黑匕首,带着背叛的恶毒与蓄谋已久的狠辣,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狠狠刺入了圣主毫无防备的心口!
圣主慈祥威严的脸上,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那没柄的漆黑匕首,又看向自己面前那抬起头、露出狰狞而狂热笑容的弟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痛心、以及…一丝了然后的无尽悲凉。
“呃…” 圣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蕴含着浓郁金光、如同熔岩般的圣血从他口中涌出。那圣血滴落在脚下的熔岩地面,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圣器…是我的了!通往幽冥…永恒的大门…将由我开启!” 血灵宫主疯狂地大笑着,猛地抽出匕首!匕首上沾染的圣血发出凄厉的哀鸣,瞬间被幽冥死气污染、吞噬!
圣主伟岸的身躯晃了晃,拄着木杖的手失去了力量。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杖顶端,晶石瞬间黯淡下去。
“孽…障…” 圣主用尽最后的力量,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强烈的金光,如同即将爆发的太阳!
血灵宫主脸色一变,显然知道圣主临死反扑的可怕,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身影瞬间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轰!!!
画面中,圣主的身躯终于无法支撑,轰然倒下!但在倒下的瞬间,他眼中最后的光芒并未熄灭,反而爆发出决绝的神采!
“吾以圣躯为引…化骨为诏…后世…守界…明鉴…幽冥…当诛!”
伴随着这响彻灵魂的遗言,圣主倒下的身躯并未消散,反而在刺目的金光中急剧收缩、凝练!他全身的骨骼发出如同神金锻造般的铿锵之音,血肉在金光中消融、剥离!
最终,金光散尽。原地,只留下了一截通体赤红如玉、内部流淌着金色熔岩、表面布满玄奥暗金纹路的脊骨!正是此刻悬浮在石室中央的那一截!
遗诏!
由圣主以自身最后的力量,以脊骨为承载,留下的泣血遗诏!揭露了血灵宫主欺师灭祖、弑杀圣主、勾结幽冥的滔天罪行!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石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涵婓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连丹田中那丝幽冥死气的反噬都感觉不到了。冰魄之眼死死盯着那截悬浮的圣主脊骨,识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柄缠绕幽冥死气的漆黑匕首刺入圣主心口的画面!原来…这才是真相!师尊闯入血狱熔炉,是为了销毁可能被幽冥利用的《血光策》?而幕后真正的黑手,竟是…血灵宫主!
洛红衣虽然目不能视,但那直接烙印在识海中的画面和圣主临死前的悲怆遗言,同样让她如遭雷击!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失明的黑暗中,仿佛再次看到了花海中师尊被炼化的残影…一切痛苦的源头,那高高在上的血灵宫主…竟是最大的背叛者!
屠烈和那干瘦的巫老更是彻底石化,瘫倒在地,脸上毫无血色,只有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他们世代守护的血凰石里,竟然封印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辛?而他们,竟然…目睹了圣主被弑杀的真相?
就在这时!
那悬浮的圣主脊骨遗诏,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赤玉般的光芒缓缓收敛,表面的暗金纹路也黯淡下去。它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从悬浮状态坠落。
涵婓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截圣主脊骨,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他的掌心!
入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玉质感。但就在接触涵婓皮肤的刹那,异变再起!
嗡!
圣主脊骨遗诏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浩瀚、威严、带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精神烙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涵婓的识海!
“呃啊——!” 涵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浩瀚的信息、以及一种沉重到难以想象的责任感,疯狂地涌入!他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涵婓!” 洛红衣感知到他的痛苦,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
然而,变故永远比反应更快!
石室入口那扇沉重的铁门,轰然炸裂!破碎的铁块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入!
“呵呵呵…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啊…” 一个阴冷、沙哑、带着无尽戏谑和恶毒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幽冥死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
只见破碎的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残破的黑色骨甲,骨甲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裂纹,显然经历过惨烈的爆炸。他的脸上覆盖着半张狰狞的青铜鬼面,露出的下半张脸皮肤惨白,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或者说,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左眼的位置,是一个黑洞洞、不断渗出粘稠黑血的窟窿!而他的右眼,此刻正燃烧着惨绿色的、如同毒火般的幽冥魂焰,死死地锁定了涵婓手中那截圣主脊骨,以及…他身后气息微弱的帝君兽!
青冥!
他竟然没死!在玄甲骨舟的自爆中活了下来,并且…如同最阴险的毒蛇,一路追踪至此!此刻,他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把圣主遗诏…还有守界人…交出来!” 青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他那只完好的幽冥右眼,贪婪而怨毒地扫过涵婓、洛红衣,最后停留在涵婓手中的遗诏上。“否则…这座城里的每一只蝼蚁…都将为你们的愚蠢…陪葬!”
他缓缓抬起那只包裹着破烂绷带、却依旧散发出恐怖气息的右手。掌心之中,一团粘稠如墨、不断翻涌着无数痛苦面孔的幽冥死气球正在迅速凝聚!球体中心,隐约可见一只只微小如虫豸、却散发着诡异红芒的蛊虫在蠕动!
百蛊噬城的威胁,近在咫尺!
石室内,刚刚因圣主遗诏而震撼失神的众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拉回现实!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所有人。
涵婓握紧了手中滚烫的圣主脊骨遗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魄之眼与金焰之瞳死死盯着门口那散发着滔天凶威的青冥。体内,那刚刚被圣主遗诏精神冲击压下的幽冥死气,在青冥的刺激下,再次疯狂躁动起来!而丹田深处,新生的冰火灵力,以及玉简中传来的力量,也在愤怒和不屈中奔腾咆哮!
战?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