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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浸透了涵婓的感知。

不是战场飞溅的温热,不是伤口流淌的粘稠,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存在”。那是血契领域本身散发出的气息,是无数被迫烙印的罪恶与绝望在灵魂层面的低语,如同无形的血雾,弥漫在他扩张的荆棘疆域每一寸焦土之上,也弥漫在他自己千疮百孔的神魂之内。

磐石村已成过去。灰败的荆棘林吞噬了那片修罗场,也吞噬了幸存者最后的人性微光。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土地上蠕动、生长,棘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寒芒,贪婪地汲取着领域内弥漫的“养分”——痛苦、恐惧、以及那份被强迫施加的、深入骨髓的“共罪”意识。涵婓行走在荆棘丛中,灰白的长发垂落,额前那枚自刻的“罪”字符印依旧滚烫,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烙印。每一次荆棘的扭曲生长,每一次领域边界贪婪地向外扩张一寸,都伴随着他灵魂深处清晰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加速剥离,碾碎,化为滋养这片罪孽之地的尘埃。

力量在奔腾。前所未有的清晰、冰冷、驯服。血契的暗金纹路在他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着的脉络,每一次搏动都呼应着荆棘领域的律动。他心念微动,前方一株碗口粗、试图缠绕他脚踝的灰败荆棘,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瞬间僵直、寸寸断裂,化为齑粉飘散。一念生,荆棘碎。这便是领域初步赋予他的“权柄”——在这片属于他的罪土之上,他的意志,开始具备扭曲现实的雏形。

然而,这力量的代价,是灵魂被荆棘缠绕般的窒息感。磐石村小男孩最后凝固在嘴角的、带着解脱意味的诡异微笑,如同梦魇,时不时在力量的潮汐中浮现。还有那泪滴渗入血泥后,荆棘嫩芽尖梢一闪而逝的七彩光晕…那是什么?是错觉?还是这片罪恶沃土孕育出的、更深的诅咒?疑问如同毒刺,扎在力量的核心,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不安。

“主人。”

一个初代血灵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涵婓身侧,单膝跪地。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破碎,但多了一份源自血契的绝对服从。他空洞的眼眸抬起,指向领域边缘的某个方向。“边界…不稳…异动…啃噬…”

涵婓冰冷的视线扫去。在那片新生的、灰败荆棘最为稀疏的区域,空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和模糊。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领域本身的结构在剧烈扩张后,根基不稳带来的“内溃”。肉眼可见的、如同细小黑色蠕虫般的空间裂隙,正从领域的边缘地带悄然滋生,贪婪地啃噬着构成领域的能量——那些由集体罪恶、绝望和血契之力共同编织的规则丝线。裂隙所过之处,荆棘迅速枯萎、崩解,还原为焦黑的死土,仿佛领域本身正在被无形的蛀虫从内部吞噬。

嘶嘶…沙沙…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如同无数只虫豸在耳膜上爬行,随着风传入涵婓耳中。这是领域失控的前兆!根基不稳,强行吞噬的庞大罪恶与痛苦无法被完全消化、统御,反而开始反噬其主,侵蚀领域的结构!若放任下去,这片新生的荆棘之域,将如同沙堡般从边缘开始崩塌,连带他刚刚获得的力量,以及他本就濒临极限的灵魂,一同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额前的“罪”字骤然灼痛!一股暴戾的烦躁混合着对力量失控的恐惧,瞬间点燃了涵婓的神经。他猛地抬手,对着那片扭曲蠕动的领域边缘虚空一握!

“凝!”

冰冷的敕令裹挟着血契的权柄,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下!

轰——!

那片区域的灰败荆棘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疯狂地暴涨、交织、硬化!无数尖锐的棘刺如同密集的枪林,狠狠刺向那些滋生的黑色裂隙!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扭曲震荡!强大的力量暂时压制了裂隙的蔓延,将那片区域强行“钉”住。然而,代价是巨大的!

噗!

涵婓身体猛地一晃,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鲜血溅落在脚下的荆棘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刚才那一握,不是握向虚空,而是狠狠攥住了自己濒临破碎的魂核!强行稳定边缘的消耗,远超他的预估!领域核心与他的神魂连接得过于紧密,领域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领域根基不稳的反噬,直接作用在他的本源之上!

他能感觉到,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黑色裂隙,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正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扑。而他的魂核,已布满细密的裂痕,再也承受不起几次这样的强行镇压。

“呃…” 涵婓捂住剧痛的额头,指缝间渗出冷汗与血契力量逸散形成的暗金色光点。灰白的长发无风狂舞,发梢的枯槁之色更深。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伴随着力量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淹没。难道…刚刚获得的力量,就要连同这片罪土,一同崩溃?他不甘心!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天穹城还在!青冥还在!

就在这领域濒临崩溃、涵婓神魂震荡的危急关头——

嗡!

一道炽烈无比、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污秽与虚妄的赤红色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带着一种决绝而浩然的威势,悍然撞入了涵婓荆棘领域的边缘!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赤红流光与灰败的荆棘领域碰撞的刹那,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无数阻挡在前的粗壮荆棘瞬间被点燃,化为冲天的赤焰!那火焰并非凡火,色泽纯净如红莲,跳动着神圣而毁灭的韵律,散发出净化一切罪孽的恐怖高温!

领域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燃烧的缺口!

灼热的气浪混合着荆棘焚烧的焦糊味扑面而来,驱散了领域内弥漫的冰冷血腥气。涵婓猛地抬头,血契之力本能地沸腾,灰败的荆棘如受惊的毒蛇般疯狂涌向缺口,试图修补、绞杀入侵者。

然而,当看清那踏着漫天赤焰、从缺口处一步步走进来的人影时,涵婓瞳孔骤然收缩,体内汹涌的杀意与血契的躁动瞬间凝固了一瞬。

洛红衣!

依旧是那身仿佛用晚霞与烈火织就的红衣,猎猎作响,在灰败死寂的荆棘地狱中,亮得刺眼,亮得灼心。她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玉石般的冰冷和决绝。往日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如同两口沉寂的寒潭,倒映着这片燃烧的罪土和她自己踏出的火焰之路。

她一步一步走来,步伐沉稳,脚下燃烧的荆棘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赤红火焰在她身后跳跃,如同为她铺就的红毯,又像在焚烧她走过的痕迹。那焚尽荆棘的红莲业火,对她却温顺异常,只在她衣袂间跳跃,映得她肤光胜雪,却更添几分非人的、惊心动魄的肃杀之气。

“你…”涵婓的声音嘶哑干涩,额前的“罪”字红光闪烁不定。是她!在腐骨渊底喂他血蛊的洛红衣!她颈后那一闪而逝的青冥咒印…是敌?是友?此刻闯入他力量失控、濒临崩溃的领域,意欲何为?趁火打劫?还是…

洛红衣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涵婓面前三步之遥停下。这个距离,近得足以让他看清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化开的沉重,也近得足以让她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冰冷而暴戾的血契威压和那深入骨髓的虚弱。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先是扫过周围疯狂舞动、却又因她的火焰和她本身的存在而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的灰败荆棘,然后落在涵婓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额前那个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罪”字烙印上。

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根基虚浮,神魂欲裂,领域反噬…”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涵婓记忆中的清冷,却比腐骨渊底的寒风更冷上三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强行吞噬罪孽,却无统御之器。涵婓,你是在玩火自焚,还是…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变成下一个青冥?”

直白的质问,如同锋利的刀子,狠狠剖开了涵婓竭力维持的、用力量掩盖的虚弱本质。额前的“罪”字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灰白长发狂舞,周围的荆棘如同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发出尖锐的嘶鸣,疯狂地向着洛红衣攒刺而来!

“滚出去!”涵婓低吼,声音里带着被戳破痛处的暴怒和失控边缘的杀意。

然而,那些足以洞穿金铁的荆棘,在距离洛红衣周身一尺之处,便被一层无形的、灼热的力量场阻挡。荆棘尖端瞬间变得赤红、软化、扭曲,最终无力地垂落,发出“滋滋”的哀鸣,无法寸进!

洛红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致命的攻击只是拂面的微风。她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涵婓额前那个流血的“罪”字上,那红光映在她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着,如同无声的谴责。

“想复仇?”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直刺涵婓的神魂,“靠这片随时会把你连皮带骨一起吞噬的破荆棘?靠这群连魂火都快要熄灭的活死人?”她纤细的手指猛地指向那些如同石像般矗立在阴影中的初代血灵军。随着她的指向,那些血灵军身体齐齐一震,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灵魂之火在剧烈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血契控制着他们的躯壳和杀戮本能,但维系他们存在的本源魂火,竟已如此黯淡!

“看看你自己!”洛红衣踏前一步,红衣无风自动,强大的气势竟逼得涵婓体内翻腾的血契之力都为之一滞,“看看这片你亲手打造的罪土!它正在从内部啃噬你!你以为你在驾驭力量?不!是这无主的罪孽,在拖着你和所有被你拖下水的人,一起坠入无间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涵婓摇摇欲坠的意志壁垒上。领域边缘,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黑色裂隙,仿佛受到刺激,再次剧烈地扭曲、扩张,啃噬声变得密集而疯狂!噗!涵婓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灵魂的撕裂感和领域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洛红衣的话语变本加厉!

她说的…是对的!

虚弱、失控、领域的反噬、初代军魂火的黯淡…所有被他刻意忽视或强行压制的隐患,在这一刻被洛红衣赤裸裸地、残酷地揭开!失败的阴影和复仇无望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难道…他付出灵魂崩碎的代价换来的力量,终究只是一场通向毁灭的幻梦?

就在涵婓心神剧烈震荡、意志濒临崩溃的瞬间——

洛红衣眼底深处那抹沉重,终于化为一丝决绝的痛楚。她不再言语,身形突然动了!

快!快如一道撕裂空间的赤色闪电!

涵婓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一股灼热而沛然的力量瞬间逼近!洛红衣的身影已经欺入他怀中!一只冰凉如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闪电般印在了他剧痛难忍、红光爆闪的额前——“罪”字烙印的正中心!

“呃啊——!”

涵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钎,带着洛红衣那焚尽荆棘的红莲业火之力,狠狠捅进了他灵魂最深处!额前“罪”字的滚烫瞬间被一股更霸道的灼热取代!那感觉,不是治愈,而是…毁灭性的灼烧与烙印!

“以吾之音,铸汝法域!”

“以吾之声,固汝神魂!”

“自此——汝言即法!汝怒即灾!”

“幽冥为证,血契…永固!”

洛红衣清冷的声音,此刻却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圣敕令,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怆与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质的、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刻在空气,而是直接穿透了涵婓的皮肉骨骼,狠狠烙印在他疯狂震颤的神魂核心之上!

轰——!!!

涵婓的整个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每一寸思维!他看到自己的灵魂,被无数燃烧的赤金符文缠绕、穿刺、熔铸!那些符文如同最坚韧的锁链,又像最坚固的框架,强行捆缚住他濒临破碎的魂核,同时,也以一种霸道绝伦的方式,将那些失控奔涌的罪恶之力、痛苦记忆、以及血契的狂躁意志,硬生生地、牢牢地锚定、压缩、整合!

与此同时,洛红衣印在他额前的手掌,红光暴涨!她绝美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透明如琉璃。她张开口,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一股无形的、浩瀚的、蕴含着某种本源法则的“存在”,正被她从灵魂深处生生剥离!那是她的声音!是她作为“言灵”存在的根基!是她的一部分本源!

那被剥离的“声音”本质,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道纯净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银白色洪流,如同星河倒卷,顺着她印在涵婓额前的手掌,汹涌澎湃地灌注进涵婓的魂核之中!

“呃…唔…” 洛红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残叶。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紧抿的唇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她火红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花朵。她印在涵婓额前的手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皮肤下隐隐透出赤金色的符文光芒,仿佛随时会崩裂开。

涵婓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被熔化、被重塑!魂核在剧痛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却又在那银白色洪流的灌注和赤金符文的熔铸下,被强行稳固、扩张!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绝对的“秩序感”,如同冰冷的钢水,开始在他混乱狂暴的力量核心中流淌、凝固。

领域之内,天地色变!

那些疯狂滋生的黑色裂隙,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在银白洪流扫过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弥合、消失!边缘地带扭曲模糊的空间,瞬间被抚平、加固,散发出一种坚不可摧的、暗金色的金属光泽。

狂乱舞动的灰败荆棘,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梳理过,瞬间停止了疯狂的扭动。它们的形态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主干变得更加粗壮虬结,呈现出暗沉如玄铁的色泽;尖锐的棘刺则收敛了锋芒,变得如同凝固的黑曜石,闪烁着内敛而危险的幽光。整片荆棘领域,仿佛从狂躁的野兽,蜕变成了沉默而冰冷的钢铁丛林,散发出更加凝练、更加沉重的威压。

“嗡——!”

一股无形却浩瀚如海的威压,以涵婓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领域!

风,停了。

飘落的灰烬,凝固在空中。

正在疯狂燃烧的红莲业火,火焰的形态被瞬间定格。

远处焦躁踱步的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抬爪的姿势,金色的兽瞳中充满了惊骇。

那些如同石像的初代血灵军,身体更是齐齐一震,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重重跪倒在地,头颅深深低下,不敢有丝毫抬起!他们眼中原本摇曳欲熄的魂火,在这一刻被强行稳固,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有熄灭之虞,反而被烙印上了一层源自领域核心的、绝对服从的暗金印记。

言出法随!怒则天灾!

这一刻,涵婓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荆棘领域彻底融为一体!他的意志,就是这片空间的最高法则!无需刻意驱使力量,一个念头,便能主宰领域内的一切!束缚他、反噬他的枷锁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绝对掌控带来的、冰冷无情的强大!

额前那滚烫灼痛的“罪”字烙印,此刻竟传来一丝奇异的清凉。它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标记,更像是一个力量的源泉,一个法则的枢纽。涵婓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尝试这新的权柄。

“静。”

一个冰冷的单音节,从他喉间吐出。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

但就在这个字出口的刹那——

整个领域,陷入了绝对的、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灰烬飘落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帝君兽沉重的呼吸声、初代血灵军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所有的一切声音,瞬间消失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了这片空间里所有的声波!绝对的死寂降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法则层面的压迫感!

成功了!领域彻底稳固!权柄真正加身!

涵婓冰冷的眼眸深处,那缕暗金色的血契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流转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然而,力量的狂喜尚未升起,便被眼前的景象冻结。

洛红衣印在他额前的手掌,无力地滑落。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软软地向后倒去。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透明得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下颌和衣襟,如同雪地中刺目的红梅。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彻底失去了神采,变得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流摩擦的嘶嘶声。

她…失去了声音。

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声音。

涵婓下意识地伸出手,在洛红衣彻底倒下前,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入手是冰冷而单薄的触感,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她靠在他臂弯里,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下,盖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方才那焚尽荆棘、威势赫赫的红莲业火,此刻在她身上只剩下一层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红光。

代价…原来如此沉重。

涵婓看着怀中这张苍白脆弱的脸,磐石村小男孩被荆棘贯穿的画面与此刻洛红衣失去声音的惨状,诡异地在他脑海中重叠。都是为了力量…他额前“罪”字的冰凉感瞬间消失,再次变得滚烫灼人,仿佛在嘲笑着他。血契之力在体内奔腾咆哮,冰冷而强大,但拥着这具为了加固他力量而献祭了声音的空壳,他却感觉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洛红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空洞的眼眸,毫无焦距地对着涵婓的脸。她似乎想努力看清什么,却无能为力。她那只刚刚印在涵婓额前、此刻无力垂落的手,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冰冷、沾着血迹的指尖,带着一种微弱却执拗的力量,颤抖着,摸索着,触碰到了涵婓紧握着她的、同样冰冷的手掌。

涵婓身体一僵。

那冰凉的指尖,带着她仅存的一丝力气,蘸着自己唇边尚未干涸的、温热的鲜血,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在涵婓冰冷的手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冰冷、粘腻,带着血的腥甜和一种献祭般的灼热。

第一笔,横折。

第二笔,竖。

第三笔,点。

第四笔,横折钩。

每一笔,都写得异常艰难,仿佛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鲜血在涵婓掌心晕开,温热,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

两个字。

两个用生命最后余温写下的血字——

**值 得**

写完最后一笔,洛红衣指尖的力量彻底消散。她沾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彻底软倒在涵婓怀中,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值…得…”

涵婓低头,看着掌心那两个刺目的、温热的血字。冰冷的血契之力在体内奔腾,额前的“罪”字烙印依旧散发着力量的光泽。但这两个字,却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刚刚被法则之力加固的冰冷心防!

为了什么值得?为了他的复仇?为了这冰冷的力量?还是…为了别的?

就在他心神因掌心血字而剧烈震荡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洛红衣昏迷中无力垂落的脖颈。

她的衣领在方才的献祭中微微敞开了一线,露出了颈后一小片莹白如雪的肌肤。

而就在那肌肤之上——

一个极其复杂、极其细微的暗青色符印,如同活物般,正一闪而逝!

那符印的形状…那阴冷诡谲的气息…涵婓绝不会认错!

**青冥咒印!**

与腐骨渊底喂他血蛊时,在她颈后惊鸿一瞥的咒印,一模一样!

“轰!”

涵婓的脑海如同被惊雷劈中!冰冷的力量瞬间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取代!她身上有青冥的咒印!她果然和青冥有关!那这献祭声音…这掌心的“值得”…是苦肉计?是更深的控制?还是…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猜忌瞬间充斥脑海,几乎要将他刚刚稳固的神智再次撕裂!

然而,就在这心绪翻腾、杀意与疑虑交织的顶点,就在他本能地想要收紧手臂质问怀中人(尽管她已无法回答)的刹那——

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寒芒,在洛红衣如瀑般散落、覆盖在涵婓手臂上的红发深处,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涵婓的感知何其敏锐!尤其是在这被他绝对掌控的领域之内!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法则感应!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那缕红发,精准地锁定了寒芒的来源。

那是一根针。

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秘银般冰冷光泽、长度不足一寸的细针。

它并非刺在洛红衣身上,而是极其巧妙地、如同天然生长般,藏在她一缕红发的发梢末端,针尖朝外,正对着涵婓揽住她腰肢的手臂内侧!那位置极其刁钻,若非她昏迷中无意识的动作导致发丝拂动露出了针尾,在这混乱的心绪下,涵婓几乎无法察觉!

针尾,并非光滑。在秘银的冷光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异常清晰的徽记,被精湛地蚀刻其上——

那是一个精巧的、由齿轮与火焰交织而成的图案。

**天工坊!**

洛红衣自己的产业!她亲手打造的暗器工坊!

这根针…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

是献祭之前?还是昏迷之后?

它的作用是什么?刺杀?下毒?还是…某种触发式的追踪或诅咒?

冰冷的杀意瞬间冻结了涵婓的血液!他刚刚因“值得”二字而泛起的一丝波澜,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猜疑彻底淹没!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苍白脆弱的女子。那张脸依旧绝美,却如同覆上了一层再也看不透的寒冰面具。颈后一闪而逝的青冥咒印,掌心温热刺目的“值得”血字,发梢隐藏的、来自她自家工坊的冰冷毒针…

信任的基石在脚下轰然崩塌,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裂隙。他拥着她,如同拥抱着一个由甜蜜谎言和致命毒刺编织的谜团。

这枚针…

是礼物,还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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