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的风雪似乎永无休止,卷动着史磊墨色的衣袂,在他肩头积下薄薄一层寒霜。他静立在那巨大的星门重启坑洞边缘,脚下是焦黑的琉璃地面与残雪,目光沉静地投向远方——蚀源之茧被撕裂的“伤口”处,暗红的能量如同大地的脓血,在冰魄锁链残存的符文压制下不甘地翻涌,每一次冲击都引得山体深处传来沉闷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
史磊身后,史焱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布满风霜的脸上已不见重逢时的狂喜泪痕,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几位史家长老肃立两侧,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千年重负暂得喘息后的复杂情绪——有希望,更有对脚下这头蛰伏凶兽的深深忌惮。
“星门残留的秩序力场,是悬在它头顶的利剑。”史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稳定感,“只要力场不散,它便不敢全力冲击冰封。但这力场依托于星门重启时爆发的能量残余,终会随时间流逝而衰减。”他抬起手,掌心对着坑洞中心那片依旧顽强闪烁的紫金秩序微光,心脏处的永恒印记随之亮起温和的光晕。精纯的秩序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注入那微光之中,维持着力场的强度。“我会定期加固它,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蚀源深植昆仑地脉,如同附骨之疽,汲取山体力量缓慢恢复。不拔除它的根,昆仑永无宁日。”
史焱重重点头,布满老茧的大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史家千年守护,对昆仑地脉走向、能量节点的了解,皆在族中秘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彻底净化或剥离那邪物的法子!”他转向几位长老,目光锐利如刀,“传令下去!开放‘地脉图录’秘库!召集所有通晓堪舆、地气、古阵法的族老!从今日起,破译蚀源之秘,便是史家第一要务!”
长老们肃然领命,眼中燃烧起久违的斗志。千年的阴影下,终于照进了一线能将其彻底驱散的曙光。
“爸,”史磊转过身,目光落在父亲染血的肩章和作战服上深刻的划痕上,声音低沉,“基地那边…还有多少人?”
史焱刚毅的面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声音沙哑:“撤离及时,核心战力保存大半。但‘昆仑之眼’主控区…被那蚀源种子和后续的能量爆炸波及…损失惨重。李委员…和委员会大部分高层,没能出来。”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但安全委员会的力量盘根错节,基地内部仍有暗流。那个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将蚀源种子安插进医疗中心的人…还在暗处。”
史磊的紫金眼眸微微眯起,永恒印记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悸动。昆仑基地内部的阴影,如同蚀源之茧在地底蔓延的根须,同样是巨大的隐患。
“基地需要重建,更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坐镇,稳定人心,震慑宵小。”史磊的目光扫过父亲沧桑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爸,您…”
“我去!”史焱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基地是昆仑门户,不能乱。你留在这里,守着星门,压着蚀源,这才是定海神针!基地那边的事,交给我这把老骨头!”他拍了拍史磊的肩膀,力道依旧沉重,“史家,不能再被那些魑魅魍魉从内部蛀空了!”
史磊看着父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点了点头。父子之间,无需更多言语。一个守护星门,压制蚀源源头;一个重整基地,肃清内部隐患。这是守护昆仑必须的双拳。
史焱不再停留,雷厉风行地转身,带着几位长老,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山下的风雪隘口。风雪中,只留下他最后一句沉甸甸的嘱托,在史磊耳边回荡:“万事小心!等我的消息!”
山巅重归寂静,唯有风雪的呜咽和阿蛮靠近时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阿蛮走到史磊身边,很自然地握住他微凉的手,紫晶眼眸中流淌的星轨倒映着坑洞中心那团稳定的紫金光芒。“磊哥,伯父他…”
“父亲有他的战场。”史磊反手握住阿蛮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目光却投向坑洞边缘那些在风雪中沉默矗立的、锈蚀变形的巨大金属构件残骸——那是当年星门计划留下的遗迹。“而我们的战场,在这里,也在…那里。”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星门无形的轨迹,落在了创界之渊那片刚刚平息战火的虚空。
“星门是通道,是希望,也必然成为各方觊觎的焦点。联邦、财团残余、甚至守护者内部…新的秩序尚未建立,旧的野心不会消亡。”史磊的声音带着洞察世事的冷静,“我们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掌控星门、沟通两界、震慑四方的前哨。这里,昆仑之巅,归途的起点,便是最合适的地方。”
阿蛮眼中星轨一亮,瞬间明悟:“建立据点?守望星门?”
“不错。”史磊点头,指尖对着坑洞边缘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岩虚划,“以此为基,利用星门残留的秩序力场和昆仑山魂的天然屏障。材料可以就地取材,利用这些遗迹金属,再让老鬼他们从星尘界运送必要的物资和技术支援。”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蓝图,“这不仅是军事堡垒,更应是一个沟通的枢纽,一个秩序的灯塔。”
嗡!
就在史磊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星辉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在他和阿蛮的意识核心中荡漾开来!意念的来源,赫然是星门彼端——创界之渊!
“史磊…阿蛮…”
“星门稳固…秩序…初定…”
“然…星尘圣殿…波动…异常…”
“守护者…族群…意见…分歧…”
“速归…商议…”
是苏清影的意念!虽然隔着星门,带着巨大的消耗与干扰造成的断续感,但那份凝重与急切的意味却清晰无比!星尘界内部,显然并非铁板一块。星门的出现,力量的洗牌,似乎也激起了守护者族群内部的波澜。
史磊和阿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星尘界的稳定,同样关乎星门的安全与未来的格局。
“清影姐在呼唤我们。”阿蛮握紧了史磊的手。
史磊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脚下这片疮痍而关键的山巅,扫过远处蚀源之茧躁动不安的“伤口”,最后落回那紫金秩序光芒闪烁的坑洞中心。
“此岸的根基需要稳固,彼岸的变局亦需应对。”他沉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定力,“阿蛮,你即刻返回创界之渊。星尘圣殿的波动,守护者族群的分歧,需要你去了解,去沟通。你身负星尘传承,是沟通的最佳桥梁。带上我的意志,告诉老鬼和清影,昆仑星门据点建设即刻启动,需要他们的全力支援。”
“那你呢?”阿蛮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留下。”史磊的语气不容置疑,“星门据点建设需要有人主持,史家的力量需要整合引导,蚀源之茧的动静需要时刻监控。更重要的是,”他指了指坑洞中心,“维持这秩序力场,暂时离不开我。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需要时间,更深入地感应昆仑地脉,寻找彻底解决蚀源之祸的契机。父亲肃清基地内部,也需要星门这边的绝对稳定作为后盾。”
阿蛮看着史磊沉静而坚定的侧脸,明白这是当前最优的抉择。她不再犹豫,踮起脚尖,在史磊冰冷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却无比温暖的吻。“等我回来。万事小心。”
史磊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眼中是无声的承诺。
阿蛮松开手,后退几步。紫晶眼眸中星轨骤然亮起,磅礴而温和的星尘之力在她周身流转。她最后深深看了史磊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灵魂,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坑洞中心那团紫金秩序光芒纵身跃下!
刷——!
星尘光芒与紫金秩序之光交融,阿蛮的身影瞬间虚化,如同被星光吞噬,消失在坑洞深处。只有一圈微弱的空间涟漪荡漾开来,很快被风雪抚平。
史磊独自立于山巅风雪之中,目送阿蛮的身影消失在星门归途的微光里。肩头的落雪更厚了。他缓缓转过身,面朝北方——昆仑基地所在的方向。父亲此刻,应该已经踏入那片权力更迭、暗流汹涌的战场了吧?
几乎在他心念转动的瞬间——
轰隆!!!
脚下的昆仑山体,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深沉的剧震!这震动并非源自蚀源之茧的冲击,而像是整条山脉的脊梁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撼动!巨大的力量从地底深处传来,沿着山体岩石疯狂传导!
咔!嚓!嚓——!!!
史磊身前不远处的玄冰地面,瞬间撕裂开一道深不见底、长达数十米的恐怖裂缝!黑色的地气混合着刺骨的寒意喷涌而出!远处几座本就摇摇欲坠的雪峰之巅,引发了连锁的、规模空前的雪崩!白色的死亡洪流如同咆哮的远古巨兽,裹挟着亿万吨冰雪与山石,从四面八方的山巅倾泻而下,发出毁天灭地的轰鸣!整个昆仑山脉都在哀鸣!
史磊脚下紫金光芒一闪,粒子共鸣场瞬间张开,强行稳住身形,目光如电射向蚀源之茧所在的方位!然而,那里被冰魄锁链封印的裂口虽然也在震动中崩落更多冰屑,暗红能量翻涌加剧,但并非此次剧震的核心源头!
震动源自更深处!更广阔的范围!仿佛昆仑山脉本身的地脉结构,正在经历某种可怕的、未知的变动!
“怎么回事?!”史磊的紫金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永恒印记疯狂搏动,试图感应地脉的异常,却被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恶意的意志干扰!那意志并非蚀源之茧,却同样冰冷、贪婪,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李委员…安全委员会…暗流…”父亲史焱临行前的话语如同警钟在脑中敲响!基地内部的阴影…难道他们的动作,远比预想的更快、更狠?!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竟能引发整个昆仑地脉的剧变?!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隐晦、带着冰冷恶意的意念扫描,如同无形的毒蛇,穿透风雪与混乱的地脉波动,悄无声息地扫过史磊所在的山巅,在他身上那流淌的秩序气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如同受惊般迅速缩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磊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刺穿漫天风雪,直指昆仑基地深埋于山脉之下的方向。一股寒意,比昆仑的万载玄冰更甚,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星门据点尚未建立,彼岸的波澜刚刚泛起,而此岸的阴影,已然张开了獠牙。昆仑地脉的剧变,如同一个不祥的序曲,预示着风暴,才刚刚开始。史磊立于风暴之眼,身影在漫天雪雾与地动山摇中,如同一杆永不弯曲的标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