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第二天就要去领证,霍从野兴奋得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起来收拾自己。
笔挺的绿色军装,黑色军靴,刮得干干净净,他对着李铁牛家老旧的贴纸圆形梳妆镜,反复调整领花角度。镜中人肩章上的金星被晨光镀了层金边,衬得眉眼愈发冷峻,唯有唇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泄露了内心的雀跃。
迎着第一缕霞光,他开车驶到顾家。
“从野来了啊。”
齐之雪走出厨房,看到从外院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早餐做好了,若溪在堂屋,你也进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皮微肿,笑容有些勉强,但是语气平和。
“好,谢谢伯母。”
霍从野喜上眉梢,还以为顾若溪还没起床,想着过来带她到县城吃早餐,等民政局开门第一个去领证。
他快步走进堂屋,顾家人全部都坐好了,顾若溪旁边留着空位置等他。
“从野来了啊,快坐下来吃早餐吧,就等你了。”顾景天招呼着他。
青瓷碗盛着琥珀色甜汤,枸杞沉在雪白的银耳间,宛如洒在霜雪上的胭脂。齐之雪端着汤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却温软如常。
“老话说'甜汤入喉喜事临',咱们南方人办喜事都要喝这个,盼着小两口往后的日子能像这汤头,越品越甜。”
“谢谢伯母。”
霍从野看了一眼安静喝着甜汤的顾若溪,漾出一个灿烂的笑,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细品。
“领证这个事儿太突然,什么也没准备,我们打算等会儿上街买一些猪肉买几条鱼,还有糖和瓜子,中午请相熟的乡亲们吃一顿饭。你们领完了证就回来,注意点儿时间。”
顾奶奶絮絮叨叨地讲,霍从野听得认真。
“奶奶,肉和菜还有糖果饼干瓜子我都准备好了,等会儿有人会送过来的,虽然仓促了些,只能简单摆两桌,但是该有的礼仪不会少的。”
“好,你有心了。”
吃过饭,顾若溪回房间换了身新衣服,是霍从野从京市买回来那一堆里面的,香槟色绸缎立领盘扣连衣裙,仿旗袍的设计,略修身,微微收腰,不是紧身包裹的版型,却将玲珑有致身姿展露无疑。
乌黑秀发松松挽起半扎,几缕发丝垂落在天鹅颈畔,随着动作轻晃生姿。珍珠发簪斜斜别在发间,莹润珠光与香槟色绸缎裙相互映衬。
精致无双的面庞仿若被月光亲吻过的美玉,凝脂般的肌肤透着淡淡柔光,眉似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眸中仿佛藏着两汪深潭,流转的眸光比星辰更璀璨,唇瓣不点而朱,像初绽的玫瑰般娇嫩欲滴。
她抬眸望向镜中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间珠簪。当房门被推开的声响传来,转身的刹那,正对上霍从野呆怔的目光。男人喉结滚动,大步上前将她裹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若若今天真美。”
炙热的气息划过耳畔,染上绯红,“痒~”她轻轻挣扎,想要躲开他停留在耳后的湿吻,鬓边碎发拂过他的下颌,带起一阵酥痒的震颤。
“快走吧。”顾若溪伸手推了推他的铁臂。
霍从野却将人搂得更紧,下巴蹭着她泛着香槟光泽的肩颈,声音低沉得像是裹着蜜糖,“不急,让我再抱会儿。”
他的掌心隔着绸缎轻揉她纤细的腰肢,呼吸间尽是她身上浓郁的幽香 ,混着绸缎上淡淡的熨烫气息,无端叫人心头发烫。
过了许久,霍从野终于舍得松开她半分,却仍牢牢攥着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肌肤,喉结又重重滚了滚。
“好像做梦一样,我今天真的,要娶到你了。”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绸缎渗入她的肌肤,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烙进骨子里。
“以前我总觉得,命运对我太过吝啬,把你送到我身边,又将这珍宝收了回去,我无数次在深夜里想,如果能再次拥抱你,哪怕失去生命,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声音沙哑得近乎哽咽,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滑嫩细腻的手背,仿佛要将这份触感刻进灵魂深处。
“还好,我……”
顾若溪回头,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蛋埋进他宽厚的胸膛。
霍从野的手臂骤然收紧,喉间溢出压抑的叹息,掌心重重按在她后颈,像是要把这具柔软身躯揉进血脉。绿色军装下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发疼,混着他沙哑的呢喃在耳畔炸开,“宝贝儿,你知道吗?那些你不理我的日子,连呼吸都带着苦味。”
“你再不出门,民政局就要下班了。”
顾若溪娇娇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出,带着闷声。
不舍地把她放开,大掌牵上她柔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虚揽着她走出房门。
外院,顾家几人都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先去公社卫生院开证明,再到县城民政局领证,从野,领完证记得带溪溪去拍个照片,多拍几张,留作纪念。”
齐之雪眼尾微红,满脸不舍,絮叨着交代着两个年轻人。
“好,我知道的,您就放心吧。”
霍从野不觉烦躁,满脸喜色,牵着顾若溪的大手炽热,微微潮糊,却攥的紧紧的。
在顾家人的目送中,吉普车缓缓驶远。
“回去吧,今天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呢,我早上让大队长媳妇儿喊几个姨婶过来帮忙,看时间就快到了。
别哭丧着一张脸,你们还没个孩子看得开。溪溪说得对,嫁人又不是去送死,况且我瞧着从野这孩子挺好,对若溪是真心疼爱,也很有毅力。有几个人能做到在全家人的冷脸下还坚持每天过来给我们全家做早餐晚餐的?
松柏,你也别自责,不怨你,只怨这世道艰难,你和之雪要做的,就是努力振作起来,等我们百年以后,若溪的靠山只剩你们了。”
顾奶奶一通说教,说完转身进了大院,眼角却悄悄滑落一滴泪。
吉普车一路疾驰到了卫生院,霍从野陪着顾若溪到人事部门开好了结婚证明。
因着顾若溪的身份已经转成了干部,户口也从杏花大队迁移至卫生院,变成了商品粮户口,要登记结婚的话还要卫生院开具证明材料。
“若溪?!你终于来了呀!”
文姐的大嗓门喊住了正往外走的顾若溪和霍从野。
“文姐,怎么了?”
顾若溪回头,不解地问。
“这不是临时有个活动嘛,上次你给我那个策划方案找不见了,想问问你那里还有没有底稿。”
文姐走过来,拉着她就往办公室走。霍从野一把扯住她另一个手臂,往怀里带。
“文姐,我今和院长天请假了,要和未婚夫去领证,明天再给你找吧!”
顾若溪也有点儿生气,任谁平白无故被扯来扯去都会不爽吧,文姐平时挺和善的,怎么今天这么着急。
“哎呀,就一会儿工夫,你去拿给我,两分钟都不到的事情,今天就要出稿子了,姐求求你了,帮姐这个小忙吧。”
文姐哭丧着一张脸,满脸焦急。顾若溪看她那样子,也不忍心拒绝,让霍从野放开她,她去办公室一下。
“走吧。”霍从野没有放手,而是牵着她一起走。
“哎!顾同志,你那个证明有个地方写错了,我再给你重新开一张,你把那张旧的拿回来。”
刚刚给她开证明材料的小李追了出来,远远喊道。
“霍从野,你拿过去吧,我跟文姐去办公室,等会儿我们在大门口集合。”顾若溪看了看两边的人,有些无奈地说道。
等到霍从野拿到新开的证明,在大门口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顾若溪的身影,他匆忙跑进行政楼,办公室的门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寒意从脊椎窜上后颈,顾若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