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烟浔召唤红伞罩住桑悦和周观棋,带着她们水遁逃离战场。
逃了三个时辰,宋烟浔才在一个破旧的巷弄里将她们放下。
桑悦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摘掉血衣女子头上的帷帽,帽子下显露出来的容颜,有着细腻的黄白色肌肤,精灵般微翘的鼻尖,平直的眉弓带一点英气,像在森林里长满刺的玫瑰,周围萦绕着雾气,带一丝冷意和玫瑰的馥郁。
赫然就是长大了的仇一一。
桑悦的眼眶越发地红,琥珀瞳逐渐湿润,泛着泪光,唤道:“一一,真的是你吗?为什么躲着我?”
宋烟浔避开她的目光,清冷地道:“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这里?”
桑悦道:“你还记得最后分别的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吗?”
宋烟浔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道什么歉?”
“那时我满心只余仇恨,才说了那样的话。我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不,正是因为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多年来成为推动我前行的动力。你救了我的命啊,你忘了吗?我所求的是,债必偿,恩必报,诺必践,情必守。”
宋烟浔微蹙眉尖,刻意冰封的神情出现裂痕,有些动容地看向她。
桑悦含泪笑着,朝她向上抬起手肘,张开手掌:“我记住了你的话,就放不下了,你帮我。”
宋烟浔与她双目对视,终于被她眼中的倔强坚持打败,也抬起手肘,与她掌心交握。
*
宋烟浔和周观棋领着桑悦往巷子深处走去。
宋烟浔嗓音清冷简洁地解释道:“这里叫做烟雨巷,原本是城中穷苦人家聚集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凶煞之地里唯一的栖息之地。”
她拿出一枚雕刻着蚊脚邪文的贝币递给桑悦:“只要通过这个邪贝币,无论被传送到这片凶煞之地的哪个空间,都能回到这里。”
“那这邪器又是哪来儿的?”桑悦接过邪贝币问。
“这是顺利完成规则试炼的奖励。”
周观棋补充道:“这烟雨巷的搭建方式也是奖励之一,是用几百具邪煞的尸骨围成结界才开辟出来的。”
“几百具?都是你们杀的?”桑悦问,
周观棋答:“多数是宋师姐杀的,我和其他善心邪煞只能帮点小忙。”
巷子深处是几座破破烂烂的房屋。
没有一户的门是好的,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里面住着的多为老弱病残。
浓重的煞炁逼得桑悦有些难以呼吸。
周观棋低声道:“这些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宋师姐收留的善心邪煞。”
宋烟浔走进最里面一个院子里,院墙已经塌了一半,地板上长满杂草,有几只一看就是邪祟的鸡鸭在草丛里穿行。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碗里装满了人指,撒给那些鸡祟、鸭祟喂食。
简陋的木屋里,粗布麻衣、头发蓬乱的女子抱着襁褓快步走出来,着急地对宋烟浔说:“宋国师,宝儿又不好了,您能再帮我看看吗……”
“我看看,”宋烟浔语调柔和地说,抱过孩子。
桑悦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襁褓里的孩子通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皮肤薄得几乎透明,下面蜿蜒的血管清晰可见,却不是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婴煞睁开了眼睛——除了双目外,额头上还有一只竖眼,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全是漆黑一片,只有瞳孔处泛着血红色的微光。它的嘴巴占据了半张脸,张开时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每一颗都像针一样细长锋利。
宋烟浔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放在婴儿嘴里。
婴儿急切地吮吸起她的血液,身上的那些畸变逐渐消失,恢复成正常婴孩的模样。
宋烟浔将孩子还给妇人,妇人千恩万谢地鞠躬,被她拦住。
灵炁和煞炁互不相容,就像浓郁的煞炁对修士来说是剧毒一样,仙人骨血里的精纯灵炁也可以克制邪煞身上的煞炁。
之后又有几名濒临发狂的善心邪煞过来求仙血,宋烟浔拔剑欲割手放血,被桑悦拦住,道:“剩下的我来。”
宋烟浔摇头:“你中了血瘟咒,血中有毒,还是我来吧。”说完,她就将手掌在剑上抹过,将血注入善心邪煞们端来的碗里。
安抚完善心邪煞们后,宋烟浔才将桑悦带到了丹炉房——就是用破厨房改造的,灶台上架着一只金红色的丹炉法宝。
宋烟浔打开丹炉上的星图小门看了看火候,又往里面扔了几样邪煞血肉,然后祭出一把竹扇法宝扇风。
桑悦问道:“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明明感受到我们之间的灵契消失了。”
凡人和妖精鬼怪能够缔结灵契,只有契约期限结束,或灵侍死亡,灵契才会消失。
宋烟浔指了指桑悦的心口:“把它给我吧。”
桑悦愣了一下,往怀里掏了掏,把血迹斑斑的伞骨掏出来:“你是说这个?”
宋烟浔点头接过:“多谢你常年将它带在身边,以魂气和灵炁滋养,还帮我净化去上面的仇怨煞炁,才助我明心见性,修成鬼仙。”
桑悦细思宋烟浔的这番话,以魂气和灵炁滋养的确实是她,但净化煞炁的应该是张湛然的元神张小浑,尤记得张小浑还向飞星祈愿祝她能弥补遗憾,没想到这么灵验,真该好好谢谢他。
宋烟浔忽然抬手将伞骨扔进丹炉里。
“哎!”桑悦想要抓回来,被宋烟浔挡住,眼睁睁看着伞骨被火焰吞噬。
“它只是能与我有些许感应的一根鬼怪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作用,不如用作燃料。”
这伞骨陪伴桑悦多年,她心中自然不舍,但既然宋烟浔坚持,她也只能说:“好吧。”
宋烟浔道:“我之所以能两次复活,以鬼怪的形态重生,是源于我师傅,也就是雨师观观主传给我的秘术‘尸解鬼仙诀’,以及两件与秘术配合的镇派法宝。”
“一是斑竹伞,二是火精剑。这两件法宝都有容纳和滋养精魂的功用,能助人死后化为鬼怪,修成鬼仙。我第一次死时,用斑竹伞自刎,魂魄便依附在伞上化为伞骨鬼。第二次时,你也看见了,我用的是火精剑,虽然肉身中了天魔血之毒差点魂飞魄散,但火精剑救下了我一缕精魂。你将其埋入土中,立了坟墓,得土中鬼火滋养,也有远方伞骨传来的你之魂气助益,五年后我再度化为剑鬼重生。”
桑悦感叹道:“原来如此。”
宋烟浔接着道:“我寻了一处深山闭关,直到修成鬼仙才出山去寻仇人,却不料,越国国都已沦为凶煞之地。”
“你的仇人是?”
“是两个名叫花惊定和燕辞的邪修师徒,花惊定是师傅,燕辞是徒弟,他们将揭谛斋邪教带进越国,夺走了我的国师之位,蛊惑国君,诛杀忠良,祸乱朝纲,把朱槿城变成人间地狱。容九旒至今未再出现,花惊定倒是时常出入朱槿城,我多次遇见他,却都打他不过,只能在一隅偷生。”
花惊定就是昆吾教邪修图努克的另一个名字,燕辞则是揭谛斋邪修容九旒的化名。
桑悦把她收集到的情报也告知宋烟浔。
花惊定其实是凤麟洲白家的仙人,假借昆吾教邪修的身份,和揭谛斋邪修容九旒勾结,在人间各地制造凶煞之地。
宋烟浔听完神情依然冷漠,但眼中充满恨意:“这些邪道为了掠夺土地和资源,为了不为人知的目的,随手就能毁掉一座数十万人生存的国家,如此草菅人命。”
桑悦看到四周的煞炁都向宋烟浔汇聚而去,不由皱眉,祭出千脸面具,不由分说地挂在她腰上,用来抵御煞炁:“你本就是因仇恨复生,修成鬼仙不易,不要被仇怨煞炁趁虚而入,乱了心智。”
宋烟浔看了眼腰间面具:“如此贵重的法宝给我,那你呢?”
桑悦笑道:“我带足了法宝,不必担心我。”
宋烟浔见煞炁确实近不了她的身,方才点头:“嗯。”
院子里传来小娃娃们嬉闹的声音。
宋烟浔道:“当前复仇之事暂且放在一边,我想先将这些善心邪煞送出朱槿城,让他们去地府接受超度。”
桑悦问:“周观棋说,他们都被规则束缚不得离开,你有办法解开束缚吗?”
宋烟浔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冲击煞炁漩涡。”
凶煞之地是由浓郁煞炁盘踞不散所形成的邪异空间,其中煞炁最为强劲的地方,被称为煞炁漩涡。只要能冲散煞炁漩涡,使其出现缺口,这个邪异空间自然而然就会被打出一道罅隙,从空间罅隙冲出就能回到本真空间。
“那你知道煞炁漩涡在什么地方?”
“在此地金瞳天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