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艾草味被陈腐的纸页气冲淡,苏岐的指尖悬在谢知秋怀里的密信上方,像被烫到般缩了缩。
\"你说...这是苏昭师叔的字迹?\"她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谢知秋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抽出半卷绢帛时,指节泛着青白——那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灵脉虚弱时连握笔都发抖。
可此刻他摊开密信的动作却极稳,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光。
火折子在苏岐掌心烧到尽头,\"啪\"地爆了个灯花。
她摸出腰间的青囊令,玉坠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烙着小腹——和十二岁那年,奶娘咽气前塞给她的半块碎玉温度一模一样。
那时奶娘说:\"这是你娘贴身戴的,等你找到青囊宗遗迹...就能知道真相。\"
真相正摊在谢知秋膝头。
密信上的字迹确实和苏昭有关——苏岐记得三年前在山神庙,那个自称\"青囊宗外门\"的老医修曾说过,苏昭是百年前最年轻的\"蛊医\",专司镇蛊之术。
可此刻信里的字句却像一盆冷水:\"若你读到此信,说明我未能阻止'蚀心蛊'的失控......它并非邪物,而是上古医道最后的希望。\"
\"最后......希望?\"谢知秋的声音发颤,\"娘说过蛊虫是祸根,当年血煞门就是用蚀心蛊屠了我们满门......\"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岐腰间的青囊令,\"难道...当年灭门的不是诡道,是蛊虫失控?\"
苏岐没回答。
她的视线落在密信边缘的朱砂批注上,那是母亲特有的小习惯——每写三行字,就在右下角点个米粒大的红点。
三年前她在破庙翻到半本《青囊蛊经》,扉页上也有这样的红点。
原来那不是随意的标记,是母亲留给后人的暗语。
\"看这个。\"谢知秋突然指向木架最上层,那里躺着半卷被虫蛀的《灵脉通解》,\"蚀心蛊...蛊脉溯源。\"
苏岐踮脚抽下古籍,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几缕细灰。
当\"以蛊为媒,沟通幽壤灵脉,疗愈残魂\"几个字撞进眼底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记忆如潮水涌来:上个月在西岭镇,那个被执念锁魂的老妇,她用银针渡气时,体内的蛊虫突然躁动;三天前在医盟大会,她镇压血煞门诡修时,蛊虫竟主动涌出,将诡气绞成了青烟。
\"原来它不是在吞噬我。\"她喃喃道,指尖抚过古籍中\"灵脉反噬\"的批注,\"是我一直不会用它。\"
谢知秋凑过来,发梢扫过她手背:\"那...当年娘说的'半诡之体'?\"
\"是使用不当的后果。\"苏岐翻到书末,那里画着一幅蛊脉运行图,\"必须用医道真意引导,否则蛊虫会吞噬修士的灵识。\"她抬头时,眼尾泛红,\"所以血煞门那些人...他们根本不是在养蛊,是被蛊养。\"
后殿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镜池水面泛起涟漪。
苏岐的目光被那抹晃动的银光吸住——镜池嵌在密室角落,原本覆着层灰,此刻却像被谁擦过,水面清得能照见她眉心的朱砂痣。
\"岐儿,退开。\"谢知秋突然拽住她手腕。
可苏岐已经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一阵刺痛从眉心窜起。
镜池里的水突然沸腾。
苏岐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她站在另一个密室里。
檀香缭绕中,穿青囊宗弟子服的女子背对着她,正往药鼎里投蛊虫。
那女子转身时,苏岐的呼吸几乎停滞——是母亲!
和她在旧画像里见过的苏昭一模一样,眼角那颗泪痣,和她自己右眼下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你不能强行融合医道与诡道!\"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面前站着个玄衣男子,腰间悬着的玉佩刻着诡道特有的\"阴\"字,\"那样只会让蛊虫吞噬你的灵识,变成半诡之体!\"
\"你不懂!\"男子猛地拍碎案上的药罐,朱砂混着蛊血溅在母亲裙角,\"百年前青囊宗镇压的根本不是邪物,是能终结宿命之争的钥匙!
只有用诡道的力量激活它,才能让医道真正凌驾于诡道之上!\"
画面突然扭曲。
苏岐想冲过去,却撞进一团冷雾里。
再睁眼时,她仍蹲在镜池前,谢知秋正扶着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渗进来:\"你刚才浑身发冷,怎么了?\"
苏岐摸向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刺痛。
她想起镜中男子腰间的玉佩——和三天前被她镇压的血煞门长老腰间的玉佩,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那是...诡道'阴阳阁'的标记。\"谢知秋突然说,\"我在父亲的旧书里见过,阴阳阁擅长融合诡道与旁门之术,百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话音未落,苏岐突然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动了。
她闭眼引导灵脉,那股熟悉的蛊虫蠕动感不再让她恶心,反而像条温热的溪流,顺着任督二脉游走。
当溪流涌到眉心时,她眼前闪过一道金光——镜池水面映出她的模样,眉心多了枚淡金色的印记,像朵未开的莲花。
\"这是......\"谢知秋的声音里带着惊惶。
\"是共鸣。\"苏岐睁开眼,目光清亮得吓人,\"蛊虫在认主。\"她想起古籍里的话:\"以医道真意引蛊,蛊虫化印,为医道之媒。\"原来不是她被蛊虫控制,是蛊虫在等能驾驭它的医修。
密室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一更天了。
苏岐将古籍和密信小心收进系统空间,指尖触到系统面板时,\"岐黄点\"的数字突然暴涨——方才的灵脉共鸣竟触发了系统的隐藏任务。
\"我要去蚀心谷。\"她转身对谢知秋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母亲信里提到的最后坐标,那里是蛊虫的源头。\"
谢知秋望着她眉心的金印,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等诡道打上门。\"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碎玉,和苏岐腰间的青囊令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当年娘把信物分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给你...现在该合二为一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碎玉上投下银边。
谢知秋望着窗外的方向,低声道:\"娘说过,蚀心谷藏着的不只是蛊虫......还有医道与诡道之间,真正的答案。\"
苏岐握紧青囊令,玉坠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全身。
她知道,明天开始,所有的疑问都将在那片山谷里揭晓——无论是母亲的死因,还是青囊宗覆灭的真相。
后殿外的虫鸣突然拔高,像在催促什么。
苏岐抬头望向夜空,乌云正缓缓遮住月亮,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幽壤深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