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小孩的哭声尖细,都带了点森然。
还好是大白天,加上声音是响在了一面是对着庭院开阔的厅堂里,声音分散出去,不是在四方围起来的小房间里四面回响,不然还真有点恐怖。
容佳嚎啕大哭,垚善、杨戬和杨哮六目相觑,束手无策,他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小孩化作的鬼哭得这样伤心。
垚善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容佳声音逐渐平息下来,只剩点点抽泣。
容佳顶着个泪眼,伤心地问:“哥哥的妈妈是因为爱哥哥才不让哥哥来见我,所以哥哥不是故意不来见我的对吗?”
垚善在这里充当了沟通的桥梁,主要是容佳的单向传话机。
高致知道容佳的问题后,摇摇头。
“哥哥是哥哥的妈妈的宝宝,我也是我妈妈的宝宝,没有哪个妈妈是不爱孩子的对吗?”
容佳想明白了道理,乖巧地转头对垚善说,“姐姐帮我告诉哥哥,我不怪他。”
随后又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我只是害怕……我一个人在手术台上,床冷冰冰的,医生的手冷冰冰的,器械也冷冰冰的,最后身体里的血液也变得冷冰冰的,我害怕……”
“我想哥哥了,所以我才来找哥哥的。我只是想不明白,哥哥给我准备了礼物,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忍住哭泣,还打着哭嗝,小孩儿就算成了鬼,心智也依旧是小孩儿。
高致心里难受,喉头像有石子一样哽住,他承诺:“我只要有空就会去看你,佳佳别害怕,该投胎就投胎,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
刘辙什么也看不见,无从帮忙,只能乖乖在一旁看着就是不添乱了。
杨哮却知道人鬼殊途这话不是说假的:“二哥,你看高致这印堂,黑得不行,想来这小女孩待在他身边也有段时间了,被侵袭不浅啊。”
杨戬看容佳身上隐隐狂化的厉鬼之气也退到完全消散,她自己想明白了,这事情才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开口,循循善诱:“佳佳,你喜欢哥哥对不对,心里也不再怨恨他了。”
容佳摇头。
杨戬继续道:“那佳佳现在不是人了,佳佳身上带着鬼气,会侵袭哥哥身上的阳气,消耗他的寿命,如果你还逗留在他身边,他很快也会死去。”
容佳呜呜地哭起来:“不要哥哥死,死太难受了……”容佳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濒死时的痛苦,浑身痛得她发虚发麻。
杨戬温和轻哄:“那佳佳就去投胎好不好,乖乖听话争取早日投胎,就像哥哥说的,说不定以后会有机会见面。”
容佳年纪小,成长又缺少父母的参与,缺爱又渴望爱,算是把高致当了半个爹,对他的情感需求高,一时想不通才钻了牛角尖,现在想明白又经过点拨引导后,又恢复了好孩子的本质。
杨戬轻轻捏诀召唤无常,在等待途中,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佳佳,能不能告诉哥哥,你魂魄离体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吗?”他想知道为什么鬼差没有发现容佳。
容佳听话地坐在沙发上,把小兔子放在腿上玩着,在场的三个凡人只能看到杨戬在跟空气说话,而垚善跟杨哮在一旁同样看着空气,他们只能在一旁安静看独角戏。
容佳摆弄着兔子耳朵:“我听到了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我很害怕,就跑了出去,东躲躲西躲躲,不知不觉走到了树林。”
她笑起来,抬头看一眼杨戬后又低头玩公仔:“还发现了一种会发红光的花,我觉得很漂亮,就摘了下来。”
杨戬眼角突了突,“什么样的花?佳佳能再形容一下吗?”
“不用形容,哥哥,我可以直接拿给你看。”容佳得意地说,手从公仔头部里穿进去,一把抓住再拽出公仔身体。
一小簇红色的曼珠沙华正在杨戬眼前莹莹发光。
难怪容佳会没有鬼差引渡呢,曼珠沙华本来就能隐匿鬼魂气息,还能起到连接人间与阴司的作用,鬼差能找到才怪呢。
“这是怎么回事?”垚善见过,树林里开出过一大片,后面被白无常收走了。
杨哮懒散开口:“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谢必安这个小白脸收漏了呗!”
“说谁呢!不知道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吗?”
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一团雾气扩散开来,谢必安从中出现走过来。
一般收小孩的都是平易近人,喜欢笑的谢必安出场,不然范无救那张冷脸多少会吓坏孩子。
谢必安见到容佳,简单说几句话,引得容佳开心地笑起来,牵起她的手,又对杨戬打了个招呼。
杨戬摊开手,发着红光的漏网之鱼躺在手心,递给谢必安:“谢无常,这个你也拿走吧。”
谢必安怔了一下,这才知道杨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还真是他粗心大意,失职了。
他摸摸鼻子,小声说:“真君大人,您也知道,当时我们收出逃恶鬼,工作实在又多又累,难免会有疏忽……”
“知道了,”杨戬笑一下,知道谢必安的意思,小忙无伤大雅,“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必安接了那簇曼珠沙华,对杨戬恭敬作了个揖,笑眯眯地牵起容佳,开启鬼门关就走。
高致和陈虹在一旁,直愣愣看着白无常出场,十分真切,像电影特效一样,惊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虹指着白无常消失的地方:“这这这……刚刚是鬼差吗?”
杨戬没说话,只自然地扫一眼杨哮,杨晓就知道怎么做了。
杨哮点头:“是啊,不过你们看了也等于没看,反正很快就会忘了。”
轻轻施个法,没什么难度,高致跟陈虹眼睛一闭一睁,刚才的记忆就被抹去,只记得起高致总把自己关在房间的记忆。
陈虹呢,见到儿子精神好很多,脸色都光彩了,只觉得刘辙请的这个大师真不错。
刘辙也破天荒地花了点时间安慰这个少有走动的表哥,他一直一因为高致为人平庸,没什么大的建设,也做不出什么大成绩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今天知道了这些事,才对他刮目相看。
垚善看了几封容佳写给高致的手写信,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带着小孩儿看世界的角度描述有趣的事情。
她在回程路上,喟叹一声:“容佳可怜,容佳的外公外婆更可怜,好不容易养大女儿,女儿没了,孙女长到这么大又没了,说不定梦里见一面都做不到。”
杨戬浅淡一笑,目视远方,“是啊,你所害怕的鬼,却是其他人梦都梦不到的人。”
像是想到了自己,垚善头低下去,声音闷闷的:“我没有梦见过我爸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活着?”
像是问杨戬,又像是自言自语。
杨戬没有说话,只侧过头俯视垚善,这个视角下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刘辙识相地拎着杨哮往前走。
“诶,你干嘛……”杨哮喊着。
刘辙白一眼他,果真是狗,不懂人类复杂的感情,只说:“走就是了。”
垚善没有察觉,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想自己沮丧的情绪也影响了别人,吸了吸鼻子:“不用管我,我只是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