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深处短暂喘息,确认暂时没有追兵锁定气息,刘子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眼神扫过巷口嘈杂的街道,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家挂着“鸿运客栈”破旧牌匾的门面。
“走!” 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
他下意识想推开小白搀扶的手,想维持那份惯有的冷硬与疏离。但甫一发力,体内被强行压制的伤势骤然翻腾,眼前竟是一黑,身形微晃。
小白立刻察觉到他的虚弱,那双覆在他手腕上的小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坚决地用力撑住了他手臂下沉的重量!她的力道出奇地稳,仿佛接住的不是沉重的身躯,而是风中欲坠的孤叶。那股源自大地的、温和而坚定的生息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刘子云体内,虽不能立刻治愈,却如同枯木遇逢甘霖,勉强维系住了那摇摇欲坠的根基。
“公子…让我扶着您…” 小白的声音带着几乎恳求的颤抖,但扶着他的手臂却异常稳定。她不再给刘子云拒绝的机会,小小的肩膀紧紧贴在他身侧,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艰难而倔强地朝着“鸿运客栈”的方向挪去。
……他拖着脚步,无视所有杂音,径直走到柜台前。
柜台后那干瘦精明的掌柜刚想开口盘问,一只涂着鲜艳蔻丹的手却忽然搭在了柜台上,轻轻推开他。
“呦,这位郎君面生得紧哪,打哪个仙境下来的?” 一个婉转带笑的酥音响起。
一个身段丰腴动人的女人扭着腰肢,从旁边窄门里转了出来,正是这鸿运客栈的老板娘。约莫三十出头,乌发松挽,斜插一支赤金凤钗,穿着一身大红色掐腰锦裙,领口微敞,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脖颈。一双含情带媚的桃花眼,此刻正灼灼发亮,毫不掩饰地黏在刘子云那张即便染血也难掩俊美风华的侧脸上。
她目光如丝,上上下下将刘子云缠绕了个遍,掠过他白衣上刺目的血渍时,也只是眉梢微微一挑,非但不见丝毫嫌弃与惧色,眼底的兴趣反倒更浓了几分。
“啧啧,瞧这伤得…郎君快坐下歇歇!” 老板娘声音软得像蜜糖,伸手就想去扶刘子云的手臂,身子也软软地向前倾靠,一股甜腻的暖香直扑过来。
然而,她的手尚未碰到刘子云冰冷的袖角——
“不必!”
一个清冷、倔强又带着明显戒备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
一直紧紧搀扶着刘子云的小白,猛地向前挤了小半步,瘦小却异常坚定的身体直接挡在了刘子云和老板娘之间!少女那双清澈见底的琉璃眸子,此刻正毫不退缩地、充满警告意味地直视着老板娘妩媚多情的脸,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护住珍宝藏的小兽。
“公子有我照顾!” 小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感和防护欲。她扶着刘子云手臂的小手,下意识攥得更紧了些,仿佛生怕被人抢走什么至宝。
小白那双充满戒备的琉璃眸子,与老板娘妩媚带刺的目光在浑浊的空气中无声交锋,仿佛有细小的火星在劈啪作响。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如泣如诉、仿佛掺着砂砾的阴风猛地从客栈大门灌入,吹得油灯火苗狂乱扭曲,几乎熄灭!风中裹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臊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硫磺味和腐败血肉的微臭。大堂里原本喧嚣的划拳声、笑骂声瞬间死寂,那几个粗犷江湖客脸上的醉意消散大半,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的恐惧和戒备,手都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不渡关。
这鬼地方!
刘子云苍白失血的唇角冷冷一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早已洞悉的冰寒。他对这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魔煞与妖气的腥风恶息丝毫不陌生。因为这关外,便是那片隔绝人间的混乱凶煞之地!
腥风恶息涌入的刹那,刘子云苍白失血的唇角冷冷一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早已洞悉的冰寒。他对这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硫磺、血腥和某种生物膻臊的味道丝毫不陌生。
小白则被这股风激得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源自血脉深处对秽浊气息的本能厌恶。她琉璃般的眸子警觉地扫向大门,仿佛那阴风中潜藏着无形的利爪。
“咯咯咯……” 僵持的气氛被老板娘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只见她轻轻抽出搭在掌柜肩上的手,对那足以让常人色变的腥风浑若不觉,反倒风情万种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似是驱赶不存在的苍蝇。
“瞧你们这点出息,” 她对着那几个噤若寒蝉的江湖客嗤笑一声,桃花眼却流连在刘子云冷峻的侧脸,“一点小风吹草动就吓破胆,还闯什么江湖?不如回家奶娃娃去!”
她再次看向刘子云和小白时,眼神更添玩味,目光在小白那警惕的小脸上和刘子云染血的白衣间来回穿梭,嘴角弯起一个颇富深意的弧度:
“郎君带着这么个美人儿在这‘鬼地方’晃悠……可真是……” 她刻意拖长了调子,鲜红的蔻丹指尖轻轻点着自己丰润的下唇,“——胆子大得很呢。”
小白敏锐地察觉到老板娘话中带刺,娇小的身躯如同受惊的鹿儿般更紧地贴着刘子云,警惕的目光几乎要在老板娘风情万种的脸上烧出个洞来。
刘子云却置若罔闻。他眼睑微垂,遮住了所有情绪,径直对着那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一间上房。两坛酒。”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门外呜咽的阴风和堂内的窃窃私语。
老板娘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容更盛:“哟~郎君好生心急。” 她玉臂轻抬,袖袍如红云拂过柜台,轻轻一拍。柜台角落,两只酒坛无声无息地飘浮起来,稳稳悬停在刘子云面前!
灵力外放!举重若轻!
小白瞳孔微缩,扶着刘子云的手不自觉收紧——这女人果然不是普通老板娘!
“这可是我这儿的‘镇关血’,” 老板娘红唇轻启,声音带着醉人的磁性,“性子烈得很,不过……” 她目光缠绕在刘子云苍白却依旧难掩昔日风华的侧脸上,话锋一转,“……想必也烈不过郎君你当年的‘问天酒’,对吧?”
问天酒!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原本死寂的大堂角落传来几声压抑至极的倒抽冷气声!那几个江湖客的眼神彻底变了,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扎在刘子云的后背上。
刘子云没有应声。他甚至没有看那悬停的酒坛,只伸出一只指节修长、此刻却沾染着暗红血迹的手,轻轻搭在了其中一只坛口上。
嗡……
坛口泥封瞬间化为齑粉消散。
浓郁到近乎暴烈的酒香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上房内。
刘子云靠坐在临窗的旧榻上,背对着窗外那棵枯死的槐树。他身前矮几上,拍开了泥封的两坛“镇关血”正散发着刺鼻的酒气。他单手拎起一坛,再次仰头痛饮。
辛辣与血腥味在喉咙间烧灼翻滚,冲入肺腑。这劣质的烈酒如同最凶猛的引线,瞬间点燃了他强行压制、濒临崩碎的伤势!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只有嘴角溢出的猩红格外刺目。
“咳……”
轻微的呛咳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他放下酒坛,冰冷的手指用力抹去血迹,仿佛只是拭去一点尘埃。
吱呀——
房门被一只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推开,带进一缕微凉的风和浓郁的脂粉香。
老板娘斜倚在门框上,身段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换了一身更为轻薄的大红纱裙,乌发松挽,赤足踏在冰冷的木地板上,竟毫无声息。她端着一小碟精致的酱肉,笑意盈盈,眼神却如同最狡黠的猎人,紧紧锁在刘子云苍白的侧脸上。
“啧,这‘镇关血’性子太野,奴家怕郎君孤单,特地送点佐酒的小菜来……” 她声音柔媚入骨,莲步轻移,径直走进房内,无视了角落中瞬间如小兽般绷紧身体的小白。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逡巡过刘子云染血的衣襟、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紧握酒坛、指节发白的手上,眼底的兴味浓得化不开。
“……顺便,” 她微微俯身,吐气如兰,几乎贴近刘子云的耳廓,那带着蜜糖般的甜腻嗓音里,却藏着冰冷的探询和赤裸裸的诱惑:
“想听郎君亲口讲讲,那年长安城头,天榜十绝尽俯首,一人一剑问苍天……是何等的无敌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