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荣捏了捏眉心,摆手道:“随你吧,此等小事,自己拿主意便是,少来烦我。”
周耀阳高兴的想要退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不过那老头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那人看似寻常,可身手了得,招式狠辣,不知将来会不会寻仇。”
周世荣微微一怔,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周耀阳说道:“不清楚,看不出根脚,感觉不像本地人。”
周世荣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外地人嘛?看来只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蝼蚁掀不起风浪,随他去吧!”
周耀阳试探道:“父亲,那……人还杀吗?”
周世荣道:“你若心情不好,去打一顿撒撒气,别闹出人命,杀业太重,影响生意。”
逆子抱拳一礼,转身跨出门槛,消失在夜色里,自小惯纵的陋习,使得他总是疏忽大意,连门都不关。
地上的纸团被风吹的散落满地。
……
松陵街,姜家小宅。
小姜女双手托腮,望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滋啦”声音响起,她口中喃喃道:“二十一。
灯芯已经炸了二十一次了,一个人得孤独到何种程度,才会如此无聊。
老姜头刚泡完脚,枯枝般的双脚还搭在木盆边缘,看了眼坐在桌旁发呆的女儿,催促道:“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婆家啦!”
小姜女扭过脑袋,不悦道:“爹爹都还单着,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老姜头怒道:“胡说什么,你老爹我这把年纪,还谈什么对象。”
小姜女意味深长的笑道:“爹爹真要谈,也不是没有,余大哥他师娘年纪应该与你不相上下,改天我亲自去说说,让她来给你当老伴儿。”
老姜头撇过头:“没大没小,你老爹我的大事,还需要你来操持不成。”
说完,起身倒了洗脚水,“早些洗洗睡觉,别干坐着浪费蜡烛。”
小姜女嘟着嘴,仿佛没听见老父亲的督促,继续数蜡烛。
……
次日,清晨。
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青山小院到外城工坊距离甚远,余生为了练就脚力以及省钱,以前总是徒步而行,走个单边就得将近五个时辰。
他今日算是豪横了一把,特意包了辆马车,因为这段路还有唐婉之陪着。
在临近工坊的时候,他假借拉肚子的名义,将唐婉之留在马车里,自己则是偷偷溜进工坊,与老姜头通了气,明面上看,他只是老姜头雇请的工人。
交代完相关事宜,再偷偷潜路返回,钻回马车,确认唐婉之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然后故作正经,就这么端坐着,静待目的地缓缓靠近。
期间他还刻意观察过唐婉之,担心她过于紧张,也好趁此说几句安抚的话,毕竟这是每个职场新人的通病,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位俏美师娘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表现得泰然自若,气定神闲。
唐婉之道:“阿生,我看你有些紧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
“啊?”余生一愣,没曾想会听见这句出乎意料的话。
“放松些,应试不过,在家做手活也能赚银子。”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又迎来安慰的话,顿感无奈又觉好笑。
马车轻微晃了一下,掀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工坊门口。
余生跳下马车,将手伸到车厢下面的暗格,准备取出木凳给唐婉之垫脚。
那些贵族公子们走路都要人搀扶,还经常在车上备有雨伞木凳,锦袍披风,想来他这个举动不算做作,更何况唐婉之身为女子,本就该温柔相待。
但他手摸到的地方空空如也,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不是所有的车都有木凳,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贵族待遇。
马车不算宽大,自然也不太高,唐婉之腿长,纤长的玉腿轻轻一跨,便踩到了地面上。
余生急忙伸手相扶,唐婉之伸手在他掌心撑了一下,平稳落地。
掌中传来的触感柔软细腻,这是他第二次与唐婉之肌肤相接,曾经第一次牵她手,还是半年前离村之时,那时掌心满是粗纹裂口,自打来了宣京,在手霜的作用下,这双葇荑竟变得如此柔美滑嫩。
由于事先就通过气,老姜头停了手头工作,到门口迎接,虽然余生没让他这样做,他这种行为,在余生那个时代叫作“会来事儿”。
老姜头不修边幅,灰布衫满是泥尘,双手束在身前,笑呵呵站在门口,白发乱糟糟的,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猥亵下流。
任谁也不会将他与一位炼制玻璃的高管联想到一起,可事实他的确是一位炼制玻璃的大师。
见到唐婉之那一刻,他猛地一怔,接着将目光转向马车内,可是里面已空无一人。
余生没留意他的反常之举,按照计划先做介绍,然后站到老姜头身侧,充当小弟。
老姜头听完介绍,嘴角肌肉抽了抽,随即干笑几声,来缓解尴尬,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唐婉之作为应试者,自是不会主动掌握话语权,别人提问,她便回答。
谁曾想白发老头什么也不问,只是向她说起了当下的困境,时不时还会提一些关于发展性的问题。
唐婉之也没多想,全当入试前的考核,分别给出不同的意见。
紧接着,他们走进工坊,勤恳的工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貌惊艳到忘了手头的工作,听见有人小声谈及女子与大老板的关系后,都规矩的低下了头。
唐婉之自是没注意到他们炙热的目光,心思全部集中在听老姜头对每一道工序的讲解。
整场交谈下来,所说的事情与应试毫无半点关系,倒像是领导莅临现场考察。
经过老姜头的耐心讲解,唐婉之明白了玻璃制作的流程,原材料配比,以及工艺利润……
突然回想起几日前,傻徒儿带她到城东捞水草的事情,那时只当他贪玩,原来其中大有奥意。
对所有事情有了大致了解,唐婉之给出的第一个意见就是为玻璃上色。
老姜头不解,千辛万苦做出的透明,却要用颜色遮挡。
唐婉之浅浅一笑,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要将玻璃做成工艺摆件,颜色就不该是单一的清澈,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在清澈如水的玻璃中添加颜色,远比浑浊玻璃更加精纯,会使工艺更富有艺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