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驱邪符文,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破晓之光,撕裂了粘稠的阴气,带着一往无前的破邪意志,精准地射向那引领着诡异迎亲队伍、散发着滔天怨气的鬼新郎!
就在道炁金光即将触及那虚幻大红身影的刹那——
鬼新郎那僵直挺立的虚幻身影,猛地顿住了!
没有回头!没有闪避!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被宽大虚幻红袖覆盖的手臂!
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
嗡!!!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万载寒潭淤泥般的恐怖怨气,瞬间以他抬起的虚幻手臂为中心,轰然爆发!那怨气浓郁得近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绝望气息,瞬间将那道淡金色的驱邪符文吞没!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污秽的冰水!淡金色的符文在浓稠如墨的怨气中剧烈闪烁、扭曲,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融!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失败了!
我瞳孔骤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好恐怖的怨气!远超我的预估!这绝非普通溺死怨魂所能拥有!《玄冥录》中记载的寻常驱邪手段,在他面前如同儿戏!
“呃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灵魂、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暴戾的尖啸,猛地从鬼新郎那盖着红盖头的方向爆发出来!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怨念冲击!
轰——!!!
整个乱葬岗的阴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瞬间沸腾!狂暴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枯骨、尘土、破碎的纸钱,形成无数道灰黑色的龙卷!那顶虚幻的白纸花轿剧烈摇晃,抬轿的纸人身影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尖啸!唢呐锣鼓的诡异乐曲瞬间拔高到刺耳欲聋的程度,带着摧毁理智的疯狂韵律!
鬼新郎猛地转过身!虽然依旧盖着红盖头,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怨毒、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视线,穿透了红布,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了我藏身的墓碑怪石之后!
暴露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玄冥录》金光护身咒文如同条件反射般在心中轰鸣!双手急速结印!丹田道炁疯狂涌出!
嗡——!
一层凝练、坚韧、流转着淡金色符文的护身光罩瞬间在我体表浮现!如同一个倒扣的金钟,将我牢牢护在其中!
几乎就在金光护罩成型的同一瞬间!
轰隆——!!!
鬼新郎那虚幻的、缭绕着漆黑怨气的手臂猛地朝我所在的方向虚空一抓!
呜——!
一道由纯粹怨念和阴寒之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黑色鬼爪,撕裂空气,带着冻结灵魂的尖啸和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如同地狱探出的魔爪,狠狠抓向我藏身的墓碑和怪石!
咔嚓!轰——!!!
坚硬的墓碑如同朽木般瞬间被黑色鬼爪抓得粉碎!巨大的怪石表面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发出刺耳的声响,崩裂开无数道狰狞的裂痕!碎石混合着泥土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狠狠撞击在我体表的金光护罩之上!
砰砰砰砰!
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在护罩上炸响!金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巨大的冲击力透过护罩传来,震得我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我强行咽下!护罩表面,以撞击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好恐怖的力量!仅仅一击,就差点破开我的全力防御!
不能再躲了!必须主动出击!
趁着鬼爪消散、碎石飞溅的短暂间隙,我眼中厉芒一闪!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从崩塌的怪石废墟中蹿出!体内道炁如同开闸的洪流,疯狂注入双手!
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顶剧烈摇晃的虚幻白纸花轿和周围扭曲的纸人虚影,凌空虚抓!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安魂咒文在心中急速默诵!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安抚和净化气息的柔和波动,如同水纹般从我左手掌心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那顶花轿和附近的纸人虚影!花轿的摇晃和纸人的扭曲顿时一滞!那刺耳的唢呐锣鼓声也似乎减弱了一瞬!
与此同时,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道炁凝聚到极致,带着破灭邪祟的决绝,在身前急速划动!这一次,不再是驱邪符!而是结构更加繁复玄奥、笔画间隐隐有雷光跳动的“破煞符”符文!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敕令声在心中炸响!
嗤啦——!
一道凝练如实质、边缘闪烁着细碎电芒的深紫色破煞符文,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成型!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破灭万邪的恐怖气息,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粘稠的阴气,直射鬼新郎虚幻的胸膛!
鬼新郎似乎被左手安魂咒的波动干扰了刹那,面对这迅如闪电的破煞符,那盖着红盖头的头颅微微一侧,似乎想躲闪,却终究慢了一步!
噗嗤——!
深紫色的破煞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鬼新郎虚幻的、缭绕着漆黑怨气的胸膛之上!
“嗷——!!!”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仿佛来自灵魂被撕裂的惨嚎瞬间爆发!鬼新郎虚幻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那缭绕周身的浓郁怨气如同滚油泼雪,瞬间剧烈地沸腾、溃散!胸口被破煞符击中的地方,更是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迅速消融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空洞边缘的怨气疯狂扭曲挣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有效!破煞符伤到他了!
然而,剧痛并未让鬼新郎退缩,反而彻底激起了他滔天的凶性!
“死——!!!”
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疯狂的意念嘶吼,直接在我识海中炸开!
鬼新郎猛地抬起双臂!那虚幻的大红喜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整个乱葬岗的阴气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地向他汇聚!他胸口被破煞符消融的空洞在浓郁阴气的补充下迅速弥合!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暴戾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他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动!无数道粘稠冰冷的黑色怨气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从乱葬岗的坟包缝隙、地底深处狂涌而出!瞬间化作十几条水桶粗细、散发着浓烈硫磺腐臭的黑色巨蟒!巨蟒完全由怨念和阴气构成,鳞甲狰狞,獠牙毕露,空洞的眼窝燃烧着幽绿的鬼火!它们发出无声的嘶鸣,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气息,从四面八方朝着我疯狂噬咬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避无可避!金光护罩在刚才的冲击下已布满裂纹,绝对挡不住这恐怖的合击!
生死关头!丹田的道炁在巨大的压力下疯狂奔涌!左臂深处那顽固的阴毒仿佛也被这致命的威胁所刺激,针扎似的剧痛直冲脑海!而怀中沉寂的鬼玺碎片,更是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暴戾、带着被冒犯的滔天怒意的波动轰然爆发!
就是现在!
我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入斜挎布包,一把抓住了那张绘制了一半、笔画扭曲、隐隐有雷光流转的兽皮“引雷符”雏形!同时,左手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滚烫的、蕴含着心头精血和全部意志力的血箭,狠狠喷在手中的引雷符雏形之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敕!!!”
我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裂夜空的敕令!
嗡——!!!
沾染了我心头精血的引雷符雏形,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白光芒!符纸上那些扭曲的雷纹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延伸!一股狂暴、毁灭、带着煌煌天威的雷霆之力,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这血祭强行唤醒!虽然残缺,虽然狂暴难驯,但那毁灭性的气息,已足以令万邪辟易!
轰咔——!!!
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带着刺目紫白色电光的雷霆,如同撕裂苍穹的审判之矛,以我手中的符纸为引,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阴气与怨念,精准无比地劈在了鬼新郎虚幻身体的中心!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被那极致的光和毁灭所吞噬!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鬼新郎那虚幻的、散发着滔天怨气的身体,在被紫白雷霆击中的瞬间,猛地僵直!随即,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从中心开始,迅速消融、瓦解、崩溃!
那十几条由怨气凝聚、噬咬而来的黑色巨蟒,在雷霆余威的扫荡下,如同暴露在正午烈阳下的污秽雾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汽化、消散!
狂暴的阴风骤然停歇!刺耳的唢呐锣鼓声戛然而止!翻滚的灰白雾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顶虚幻的白纸花轿和扭曲的纸人虚影,如同泡影般无声破碎!
整个乱葬岗,瞬间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丝丝缕缕逸散的阴气,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
我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引雷符雏形早已化为飞灰。强行催动这残缺雷符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丹田空乏撕裂,经脉如同被火燎过般剧痛,左臂的阴毒更是趁机反扑,麻痹感混合着针扎般的痛楚几乎让我昏厥!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但我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前方!
鬼新郎消失了!
不!他没有完全消失!
在雷霆劈落的核心位置,那浓郁的怨气被彻底涤荡一空。原地,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不再是穿着大红喜服的怨灵,而是一个穿着破旧矿工服、面容模糊不清、眼神呆滞茫然的青年男子虚影!
他静静地漂浮在那里,身上再无半分怨毒与戾气,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和茫然。他空洞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痴痴地、无比眷恋地望向乱葬岗边缘,那座孤零零的新坟的方向。
执念!他的执念根源!
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踉跄着走向那个茫然的青年矿工虚影。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土和散落的白骨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体内残存的道炁艰难地凝聚,双手再次结印,不再是攻击性的符咒,而是《玄冥录》中最为柔和、最能安抚亡魂的“安魂定魄印”。指尖流淌出温润清和的淡白色光晕,如同月华般轻柔地洒向那茫然的虚影。
“尘归尘,土归土…”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和悲悯,“阴阳有序,生死有途…放下执念…归去吧…”
随着安魂印的光晕笼罩,那矿工青年茫然的虚影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呆滞的目光终于从新坟的方向缓缓移开,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眷恋,还有一丝…终于得以解脱的释然。
他虚幻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没有声音,但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带着无尽的遗憾和牵挂,直接传入我的脑海:
“秀…秀…对不起…矿…矿塌了…我…回不来了…不能…娶你了…”
秀?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葬在那座新坟里?
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原来如此!原来这滔天的怨气,这执念化形的“鬼娶亲”,竟是源于一场矿难!源于一个矿工青年对未婚妻至死未渝的承诺和无法归来的无尽遗憾!那怨毒,那戾气,那索命的“迎亲”,不过是一个被生死阻隔、被绝望扭曲的痴心灵魂,在无尽黑暗中发出的、最凄厉的悲鸣!
“我…知道…” 我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手中的安魂印光芒更加柔和,“她…一定在等你…安心…去吧…”
那矿工青年的虚影,在安魂印的柔光中,如同被暖阳融化的冰雪,身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新坟,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释怀的平静。最终,那淡薄的虚影化作点点微弱的、带着解脱气息的白色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之中。
随着他灵魂的彻底消散,笼罩整个乱葬岗的最后一丝阴寒怨气也彻底消失。空气重新恢复了冬夜应有的清冷,虽然依旧寒冷,却不再有那种渗入骨髓的粘稠和绝望。
结束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块从嘴角涌出。强行催动引雷符雏形的反噬和左臂阴毒的反扑,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我的身体和意志。丹田空空如也,经脉火烧火燎,连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在心中激荡!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是胜利的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悲悯的明悟和…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感!
我做到了!
没有依靠爷爷!没有依靠任何人!独自面对凶戾滔天的怨灵!冷静判断,运用所学!符箓!法咒!阵法(虽然没用到)!甚至借助鬼玺的波动引导,以残缺雷符强行破邪!最后,以安魂咒化解执念,助其解脱!
从诱敌、防御、反击、到最后的安抚超度!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过来的!每一次抉择,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月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清冷地洒在我身上,也照亮了周围一片狼藉的乱葬岗。碎裂的墓碑,崩裂的怪石,焦黑的地面…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激战的惨烈。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布包里摸出那瓶温补元气的药丸,颤抖着倒出两颗塞进嘴里。苦涩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在口中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勉强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剧痛。
目光扫过鬼新郎消散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反光?
我强撑着爬过去,在冰冷的泥土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捡起来,借着月光看去。
是一枚戒指。
一枚极其简陋、甚至有些粗糙的铁戒指。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岁月和泥土留下的斑驳痕迹。戒指内侧,似乎用极其细微的刻痕,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秀、山。
秀…山…是那矿工青年和他未婚妻的名字吗?这是他至死都紧握的、未能送出的承诺?
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鼻尖。我将这枚冰冷的铁戒指紧紧攥在手心,那粗糙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灵魂消散前的最后一丝余温。
背靠着冰冷的怪石残骸,我仰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身体的剧痛依旧清晰,但胸腔里那股渴望证明的火焰,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坚定地燃烧着!
叶宿尘,你做到了。
这独自踏出的第一步,这血与痛换来的胜利,这化解怨念、超度亡魂的明悟…是真正成长的开始!前方的路依旧凶险,豺狼环伺,但此刻的我,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爷爷羽翼下的“鬼娃”!
我挣扎着站起身,将染血的嘴角狠狠擦去,将那枚冰冷的铁戒指小心地收进布包最深处。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新坟,转身,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朝着叶家沟的方向,踏上了归途。
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那片重归死寂的乱葬岗上,如同一个孤独却倔强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