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蒸腾的咖啡香气里，李君浩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右上角的项目进度条卡在 98% 迟迟不动。宋哥的头像在工作群里闪烁，又 @全体成员强调着下个季度的 KpI，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 那里因为长期伏案，已经长出了僵硬的结节。作为部门核心员工，他清楚自己的技术在组里无人能替，但往上望去，宋哥稳坐总监位置，晋升通道像被铁板焊死。
午休时，梁经理晃悠着新款苹果手机凑过来，屏幕上跳出某音推送的直播界面。穿着亮片短裙的女生随着音乐扭动腰肢，特效滤镜把她的脸打得泛着柔光。“你看这小姑娘跳得多带劲！” 梁经理笑得眼睛眯成缝，指尖熟练地划过打赏界面，“我上周直接刷了个火箭，现在还是榜一大哥呢！”
李君浩的目光被屏幕右下角跳动的礼物特效吸引，密密麻麻的 “666” 弹幕里，不断弹出充值提示。梁经理退出直播间，手机相册里突然跳出十几个直播后台数据截图：“不瞒你说，我表妹搞美妆直播，上个月佣金比我年薪都高。” 他压低声音，“现在这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李君浩心里。当晚加班到凌晨，他鬼使神差地下载了直播软件。屏幕蓝光映着他的脸，从带货主播声嘶力竭的吆喝，到知识博主侃侃而谈的干货分享，再到素人博主记录的日常 vlog，打赏榜单上的数字不断刷新。凌晨三点，他刷到个教编程的直播间，主播用段子讲解算法，在线人数比公司年会还热闹。
第二天在地铁上，李君浩刷到行业新闻：某程序员辞职做技术科普直播，三个月涨粉百万。他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突然意识到自己困在写字楼格子间的十年，或许比不上别人在直播间里的一场狂欢。手机震动，梁经理发来消息：“小李，上次说的直播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搭把手？咱们私下搞，绝对赚钱！”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键盘敲击声比往常轻了许多，同事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却此起彼伏。
李君浩刚把文件放到打印机上，就听见身后舒燕压低声音对张舞说：“你听说了吗？厉总要撤资！咱们部门这个季度的项目预算，说不定都要打水漂。” 张舞的眼睛瞪得老大：“不会吧？那我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年终奖是不是也悬了？我还等着这笔钱付房子首付呢！”
“可不是嘛，” 舒燕叹了口气，“听说厉总和董事长因为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吵得不可开交。厉总想大力发展传统业务，稳扎稳打；可董事长觉得要紧跟潮流，往新兴领域转型，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围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我表哥在财务部，他说厉总已经在清点资产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宣布撤资。” 一个同事神神秘秘地说。另一个同事皱着眉头，满脸愁容：“那公司还能撑下去吗？要是真撤资，咱们不会被裁员吧？” 一时间，茶水间里弥漫着焦虑的氛围。
而在经理办公室里，吴经理和宋哥的对话也透露出紧张的局势。吴经理紧锁眉头，手里转着钢笔：“老宋，厉总要撤资的事，你听说了吧？现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员工们都没什么心思工作了。” 宋哥靠在椅子上，神色凝重：“我知道，董事长已经在紧急联系新的投资人了，可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厉总在公司这么多年，带走的可不仅仅是资金，还有不少人脉资源。”
吴经理叹了口气：“是啊，这次可真是个大危机。咱们部门接下来的项目计划，是不是得先缓一缓？万一资金链断了，项目做到一半停掉，损失可就大了。” 宋哥沉思片刻，说：“先按原计划推进吧，董事长既然在找新投资人，肯定有他的打算。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员工，别让大家乱了阵脚。”
办公室外，李君浩抱着文件路过，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对话。他心里一沉，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原本以为能在公司安稳发展，没想到突然面临这样的巨变。回到工位上，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项目，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继续下去，整个办公室都被一层不安的阴云笼罩着。
那天上午，玻璃门外突然传来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李君浩抬头望去，只见五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鱼贯而入，领头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气场压得办公室空调仿佛都低了两度。
“请问吴经理和宋总监在吗？”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让敲击键盘的声音齐刷刷停了半拍。舒燕猛地撞了下李君浩的胳膊，压低声音：“快看！他们胸牌写着‘xx 投资’，该不会是......” 话没说完，吴经理已经从办公室疾步而出，脸上堆起的笑容比往常僵硬三分：“各位请进！会议室已经备好！”
玻璃门合拢的瞬间，办公室炸开了锅。张舞摘下耳机，鼠标在桌面敲得哒哒响：“绝对是新投资人！你没看见他们公文包鼓鼓囊囊的，肯定装着合同！” 她的邻桌小王却摇头：“没准是猎头公司，上次我面试的企业，hR 就是这副派头。”
茶水间里，几个同事挤在咖啡机旁交换情报。“我刚听见前台小妹说，那些人点名要见销售部，” 有人压低声音，“该不会是来查账的吧？听说厉总撤资前，审计了不少部门流水......” 话音未落，财务部的刘姐抱着文件匆匆路过，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李君浩盯着会议室紧闭的门，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紧绷的脸。突然，会议室传来拍桌子的闷响，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宋哥拔高的嗓门还是穿透门板：“这个方案根本不切实际！我们技术部不可能......” 紧接着是吴经理打圆场的声音：“各位消消气，有话好说......”
“完了完了，肯定谈崩了！” 舒燕攥着马克杯，指甲在杯壁刮出刺耳的声响，“早知道我上周就该投简历的！” 她的话引发一片附和，有人已经悄悄打开招聘网站，有人开始整理工作成果，准备随时应对变动。
直到午休时分，会议室的门才终于打开。吴经理送客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销售部王经理更是脸色铁青。李君浩假装去打印机拿资料，听见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最后说了句：“希望贵公司慎重考虑我们的条件。” 等一行人走远，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中，“对赌协议”“裁员指标” 几个词若隐若现，像悬在众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暮色给写字楼镀上一层暧昧的橙红，舒燕第无数次刷新考勤机记录后，转身撞进李君浩怀里。“还不走？” 她扬了扬手机，微信群里吴真发来的火锅定位正在闪烁，“吴姐说今天梁经理请客，说是有‘内部猛料’。”
火锅店蒸腾的热气里，梁经理熟练地涮着毛肚，红油溅在他新买的鳄鱼纹皮夹上。“知道为什么那群神秘人直接进会议室吗？” 他突然压低声音，筷子在蒜泥香油里搅出漩涡，“咱们公司啊，根本就是个夫妻店！”
“你们说这夫妻店模式，简直是颗定时炸弹！” 张舞把饭盒重重放在桌上，“上次我提的项目优化方案，就因为动了刘姐亲戚的蛋糕，直接被毙了。现在做事都得先摸清关系网，哪还有心思搞业务？” 她的抱怨引来一片附和，小王摘下耳机，无奈地摇头：“可不是，考勤制度对关系户形同虚设，我们这些‘外人’迟到一分钟都要扣钱。”
舒燕往嘴里塞了口沙拉，含糊不清地说：“最气人的是晋升机会不均等。你看市场部那个小张，能力一般，但人家是吴经理的远房侄子，去年直接连跳两级。咱们累死累活，还不如人家有个好亲戚。” 她的话让周围的人纷纷叹气，气氛愈发沉重。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员工陈姐开口了：“其实夫妻店也不全是坏处。我刚进公司那会，资金链差点断了，要不是刘姐动用自己的人脉拉来投资，咱们早就失业了。而且夫妻俩配合多年，决策效率确实比其他公司高。” 她的话让众人陷入短暂的思考，但很快被梁经理的冷笑打破。
“效率高？高在哪？上次技术部申请的设备更新，拖了三个月才批下来，结果采购的全是刘姐弟弟公司的淘汰产品。” 梁经理转动着钢笔，眼中满是嘲讽，“这种任人唯亲的模式，短期看是稳定，长期就是慢性自杀。现在公司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找下家，谁还愿意真心做事？”
李君浩刚送进嘴的酥肉差点噎住。吴真往他碗里夹了片黄喉，笑得眼角泛起细纹：“大惊小怪，人事行政部的刘姐和吴经理，孩子都上初中了。” 她用漏勺撇着浮沫，“不然你以为为啥每次裁员名单都能精准避开关系户？”
“更绝的在后面。” 梁经理灌了口冰啤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嘈杂的店里格外清晰，“宋哥手里攥着公司 3% 的干股。去年咱们拼死拼活做的那个项目，利润大头都进了他腰包。” 他突然用筷子敲了敲锅沿，“你们以为他天天锁着办公室门干嘛？上周我亲眼看见他和财务总监在核对境外账户流水。”
舒燕的筷子 “当啷” 掉在碗里。李君浩望着翻滚的牛油，想起宋哥总在凌晨两点发来的修改意见，突然觉得那些加班的日子都变了味道。吴真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这算什么？听说厉总要撤资，就是因为发现董事长偷偷在搞平行公司，把核心业务都转移了。”
梁经理突然拍桌，溅起的汤汁差点弄脏邻桌女孩的裙摆：“我表哥在银行工作，他说董事长的私人账户最近频繁有大额资金进出，收款方全是些听都没听过的离岸公司！” 他压低声音，酒气混着香菜味扑面而来，“现在新来的投资人，搞不好就是来查账的。”
李君浩摸出手机，工作群里宋哥刚发了条全员邮件，要求各部门明天提交详细成本核算。火锅店的顶灯在屏幕上投下扭曲的光斑，他突然想起下午会议室门缝里飘出的那句 “第三方案需要处理掉”。
“你们说，” 舒燕突然抓住吴真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肤，“咱们不会真被裁员吧？我房贷还没还完......” 她的声音被邻桌的划拳声吞没。梁经理又开了瓶啤酒，泡沫溢出瓶口，在木桌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怕什么？要倒也是高层先倒。不过......” 他突然凑近李君浩，“听说你和新来的投资人聊过？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李君浩的后背瞬间绷直。他想起灰发男人镜片后莫测的眼神，想起对方临走前意味深长的那一眼。火锅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了问技术部的架构。好像听到我们用.net 感觉觉的我们有点low的感觉” 但攥着啤酒瓶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结账时，吴真抢着扫码付款，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李君浩瞥见她和吴经理的情侣头像。店外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梁经理摇摇晃晃地拦出租车，嘴里还在嘟囔着 “股份转让协议”。舒燕缩在伞下，手机屏幕蓝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我刚查了，那个‘战略部’根本不存在......”
李君浩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想起自己被驳回的创新提案，想起宋哥办公室永远紧闭的门，突然觉得这茶水间的空气都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