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沉重的铅灰色天幕如同冰冷的铁毡,沉沉压在破碎的星骸坟场上空。没有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杂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肺腑。稀薄狂暴的灵气中,混杂着各种毁灭性能量的残余辐射,如同无形的毒针,不断侵蚀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和神魂。
唐天宇背靠着冰冷、布满黑色锈迹的巨大星舰残骸,枯槁布满裂痕的身体如同即将散架的瓷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蛛网般的裂痕,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淡金色与灰白色的血液早已干涸,凝固在裂痕边缘,形成狰狞的纹路。右眼的暗紫邪秽漩涡在死寂的环境下旋转得异常缓慢,却如同蛰伏的毒蛇,散发着阴冷的恶意,低语从未停止,不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道种核心的混沌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邪秽的重重包围下艰难维持着最后的光亮,每一次闪烁都显得无比吃力。
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体内《混沌经》的运转微弱到了极点,只能勉强维系着心脉和紫府核心不被邪秽彻底侵蚀。捕捉、炼化这片死地中狂暴稀薄的灵气?杯水车薪,甚至赶不上伤势恶化的速度。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
喻文文静静地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如同最易碎的琉璃人偶。长生圣体上的裂痕触目惊心,淡金色的骨骼和碧绿的脉络透过几乎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见。她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心口处那一点微弱的碧绿光芒,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证明着生命源核核心力量仍在顽强地守护着她最后一线生机。但这光芒,比刚坠入此地时,又黯淡了一丝。时间的流逝,正一点点带走她残存的生命。
另一侧,唐雨薇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被引星司南垂下的微弱银碧双色光茧笼罩着。她依旧沉眠,新生的左臂覆盖着皮肉的肘部连接着森森白骨小臂,显得诡异而脆弱。但青木灵体的气息却异常磅礴稳定,碧绿色的生命光晕在她体表流转,缓慢地滋养着每一寸新生的血肉。引星司南悬浮在她头顶,碑座符文明灭,似乎在持续消耗力量维持着护罩和某种神秘的引导。它那根指向空间的残损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星骸坟场的深处,微微颤动着。
希望与绝望,如同冰与火,在唐天宇心中交织、煎熬。喻文文的生命在流逝,他束手无策。唐雨薇的蜕变需要时间,更需要安全的环境。而这片死寂的坟场,除了冰冷的金属和毁灭的余烬,还能有什么?
疲惫如同亿万斤沉重的铅水,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邪秽的低语趁机变得更加清晰、诱人:“睡吧…放弃吧…何必苦苦支撑…沉沦于吾,你将获得解脱…获得无上伟力…足以救她…救所有人…”
道种核心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强行将那诱人的低语压了下去。唐天宇布满裂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异色的瞳孔深处,疲惫之下,那点如玄冰般坚韧的光芒,死死咬住,不肯熄灭。
放弃?那葬龙谷的混沌海、坠星海的沉岛之恨、磐石荒原的血、枯木岭石岩的牺牲、归墟苍溟的葬星斩、星骸战场赵铁山的形神俱灭…还有此刻怀中这琉璃般易碎的身影…所有的一切,岂能就此放弃?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试图炼化那狂暴无用的灵气,而是将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全部沉入紫府深处。不是对抗邪秽,而是沟通那被重重污秽包裹的混沌道种核心。
“吞噬…炼化…万法归源…” 《混沌经》最本源的奥义在心念间流淌。
他放弃了对外界的感知,放弃了身体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道种核心那一点微弱的混沌光芒之中。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他尝试着去理解、去共鸣那混沌包容、吞噬万物的本质。尽管道种被邪秽侵蚀,但核心的那点光,依旧蕴含着《混沌经》的无上真意。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沌意念,从道种核心弥漫开来,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周围的空间,探向那弥漫的毁灭余烬、狂暴辐射、以及…脚下巨大星舰残骸中蕴含的、早已沉寂万载的…星辰元磁之力!
这并非主动的吞噬,而是一种被动的、艰难的共鸣与引导!
嗡…嗡嗡…
极其微弱的震颤感,从唐天宇身下冰冷的星舰残骸深处传来。仿佛沉睡万载的巨兽,被这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混沌意念轻轻触动了一下。一丝丝极其稀薄、几乎无法感知的、带着沉重与锋锐属性的星辰元磁之力,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极其缓慢地穿透锈蚀的金属,丝丝缕缕地汇聚而来,并非融入唐天宇的身体,而是…被那点混沌道种核心的光芒所吸引、所容纳!
这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效率低得可怜。对于他濒临崩溃的伤势和喻文文流逝的生命来说,无异于望梅止渴。但对于他那枯竭到极点的紫府和神魂来说,这一点点精纯的星辰元磁之力,却如同甘霖般,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滋润和稳固!
道种核心的混沌光芒,似乎…稳定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对抗邪秽的意志力,也随之增强了极其微小的一分!
这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唐天宇心中没有任何欣喜,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专注。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这低效却可能是唯一出路的“共鸣引导”之中。
时间,在这片永恒的废墟中,再次失去了意义。只有唐天宇枯坐的身影,喻文文心口微弱跳动的碧光,唐雨薇光茧中流转的生命力,以及引星司南指针固执的指向,构成了一幅死寂而悲凉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几个时辰,也可能像过了数日。
突然!
悬浮在唐雨薇头顶的引星司南,那根指向空间方位的残损指针猛地一跳!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急促、更加清晰的嗡鸣!它不再仅仅指向深处,而是剧烈地上下摆动,如同遇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源!
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粘稠、充满了剧毒与诅咒气息的庞大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星骸坟场的深处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唐天宇三人所在的位置!
这意志充满了贪婪、残忍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它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锁定了引星司南、锁定了唐雨薇光茧中散发的磅礴生命气息,最后…更是带着一丝惊疑与狂喜,死死锁定了唐天宇身上那被邪秽缠绕、却又透着一丝混沌寂灭气息的源头!
“桀桀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个阴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意念波动,直接在三人的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剧毒气息!“混沌道种的气息…还有…引星司南的碎片…以及…如此精纯的生命本源…真是…天助我也!”
轰!
伴随着这阴冷的意念,一股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焦黑的大地无声龟裂,周围的巨大金属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唐天宇猛地睁开双眼,异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只见前方数百丈外,一座如同断裂山峰般的巨大星舰残骸顶端,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那人身披一件仿佛由凝固阴影编织而成的宽大黑袍,袍袖边缘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毒雾。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色骨质面具,只露出两个深邃、燃烧着惨绿色魂火的眼洞。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星骸坟场所有阴冷死寂的源头!
圣人境!而且是圣人境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圣王门槛的恐怖气息!那气息中混杂着令人窒息的剧毒、蚀骨的诅咒、以及一种…吞噬灵魂的邪异力量!
黑煞界!蚀魂圣王!
唐天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认出了这股气息!在枯木岭,在星骸古战场,正是这黑煞界的强者,觊觎着道种和司南,如同跗骨之蛆!没想到,竟然追到了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
“交出混沌道种和引星司南…留尔等全尸…” 蚀魂圣王冰冷的目光扫过唐天宇,如同在看一具尸体,随即贪婪地落在引星司南和唐雨薇的光茧上。“至于这蕴含生命源核的小丫头…正好作为本座炼制‘万毒噬心蛊’的主材…桀桀桀…”
话音未落,蚀魂圣王枯瘦如鬼爪的右手随意抬起,对着唐天宇的方向,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墨绿色细线,无声无息地撕裂空间,瞬间出现在唐天宇眉心前三尺!那细线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了一道细微的、散发着腥臭腐蚀气息的黑色痕迹!其中蕴含的剧毒诅咒之力,足以让寻常圣人瞬间化为一滩脓血,神魂俱灭!
快!狠!毒!毫无花哨,直取性命!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唐天宇瞳孔中倒映着那道致命的墨绿细线。身体濒临崩溃,力量十不存一,邪秽在体内蠢蠢欲动,喻文文和唐雨薇就在身后…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吼——!!!”
绝境之下,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愤怒、不甘与守护执念的咆哮,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从唐天宇喉咙中轰然爆发!这咆哮甚至引动了体内濒临失控的邪秽,右眼的暗紫漩涡瞬间高速旋转!
但这一次,咆哮并非失控!而是在绝境压迫下,他那沉寂的混沌道种核心,与这片星骸坟场中弥漫的寂灭死意、脚下星舰残骸中沉寂的星辰元磁之力,以及他自身那被逼到极致的归墟真意,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共鸣!
嗡——!!!
以唐天宇为中心,一股混乱、暴戾、却带着吞噬万物、化归虚无本源的灰白色气流轰然爆发!气流疯狂旋转,瞬间在他身前形成了一个急速扩张的、边缘闪烁着混沌色电芒的灰白漩涡——混沌归墟漩涡!
这漩涡远不如在腐木魔巢对抗巢母时凝练,充满了狂暴与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但它出现的刹那,周围的空间猛地向内塌陷、扭曲!狂暴的星辰元磁之力被强行引动,从脚下的星舰残骸中喷薄而出,化作道道沉重的银色电蛇融入漩涡!星骸坟场中弥漫的寂灭死意更是如同找到了归宿,疯狂涌入!
嗤——!!!
那道致命的墨绿诅咒细线,狠狠刺入了急速扩张的混沌归墟漩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只毒虫被同时碾碎的“滋滋”声!墨绿色的诅咒毒线在漩涡中疯狂挣扎、扭曲,试图腐蚀、穿透那混乱的归墟之力!然而,蕴含其中的剧毒诅咒法则碎片,却被漩涡中狂暴的混沌元磁和寂灭死意强行撕扯、分解、湮灭!
墨绿细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
“嗯?!” 蚀魂圣王惨白面具下的魂火猛地一跳,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哼!他这看似随意的一击,蕴含了他蚀魂剧毒大道的法则真意,足以瞬杀普通圣人!竟然被一个气息紊乱、明显重伤濒死、境界不过初入圣人的蝼蚁,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充满混乱与寂灭气息的漩涡挡住了?
“蝼蚁!倒有几分诡异!” 蚀魂圣王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被冒犯的杀意。“但…螳臂当车!”
他枯爪般的双手猛地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毒印!黑袍无风自动,粘稠的墨绿毒雾如同活物般翻涌而出,在他身前迅速凝聚、压缩!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剧毒诅咒之力轰然爆发!
“万毒…蚀魂印!”
一枚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和粘稠毒液构成的、巴掌大小的墨绿色毒印瞬间成型!毒印一出,周围的空间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线扭曲,连星骸坟场那铅灰色的天幕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墨绿!
这才是圣王级强者的真正杀招!蕴含了蚀魂圣王对剧毒诅咒大道的深刻领悟!毒印锁定了唐天宇,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志,如同瞬移般,朝着那依旧在疯狂旋转、却已布满裂痕、濒临崩溃的混沌归墟漩涡,狠狠印去!
死亡!真正的、无可抵挡的死亡阴影,瞬间将唐天宇连同他身后昏迷的喻文文、沉睡的唐雨薇,彻底吞噬!
唐天宇枯槁布满裂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情。强行引动混沌归墟漩涡已是极限,面对这蕴含大道真意的圣王杀招,他拿什么挡?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那毁灭性的万毒蚀魂印即将印上漩涡的瞬间——
嗡!!!
悬浮在唐雨薇头顶的引星司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银白与碧绿交织,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空间银芒!仿佛被蚀魂圣王那恐怖的圣王级力量所刺激,又仿佛被唐雨薇体内正在发生的某种更深层次的蜕变所引动,引星司南那断裂的石碑本体上,一道极其古老、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星辰轨迹构成的玄奥符文,骤然亮起!
一股远超之前、仿佛能定住诸天星辰、贯穿无尽虚空的磅礴空间之力,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