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在军靴下发出脆响,李云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战壕里,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朝鲜十二月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往肺里扎,呼出的白气转眼就在眉毛上结成了霜。他蹲下身,从雪堆里扒拉出半截烟卷,就着旁边燃烧的木头碎片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团长,前沿观察哨报告。\"警卫员小跑过来,棉帽的护耳在风中扑扇,\"美军在五公里外扎营了,灯火通明的,少说有一个装甲营。\"
李云龙眯起眼睛望向南面。夜色中隐约可见一片朦胧的光晕,那是美军营地发电机带起的灯光。他把烟头掐灭,烟丝里混着碎树皮,烧起来一股子苦味。
\"去把赵政委和丁团长叫来。\"他拍了拍手套上的雪渣,\"再让炊事班熬点热汤,把最后那点干野菜都放进去。\"
指挥所里,煤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直晃。丁伟的大衣下摆结着冰碴,走路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赵刚正往地图上标注美军位置,铅笔尖在冻硬的地图纸上划出浅浅的痕迹。
\"老李,我刚去各连转了一圈。\"赵刚的眼镜片上蒙着雾气,\"能战斗的不到四百人,火箭弹只剩七发,重机枪子弹平均每挺不到两百发。\"
丁伟用刺刀挑开一盒美军罐头,里面凝结的油脂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我们团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今天伏击时发现个怪事——美军坦克后面跟着几辆改装卡车,上面装着大功率探照灯。\"
李云龙突然直起身子:\"什么型号的探照灯?\"
\"像是海军用的,光柱能照出去老远。\"丁伟挖了块罐头肉放进嘴里,皱了皱眉,\"齁咸。\"
李云龙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打。他想起前世看过的战史资料,美军在朝鲜战场确实试验过夜间作战装备。那些探照灯很可能是用来对付志愿军夜袭的。
\"传令下去,今晚取消例行的骚扰行动。\"李云龙突然说,\"让战士们好好睡一觉。\"
赵刚和丁伟都愣住了。自打入朝以来,夜间袭扰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成了日常。
\"老李,你这是......\"
李云龙咧嘴一笑,脸上的冻伤裂开道口子:\"让美国佬也睡个安稳觉。等他们放松警惕......\"他指了指地图上一条弯曲的蓝线,\"我们去端他们的老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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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李云龙带着八十名精选的战士出发了。这些人都是老兵,最年轻的也有三年军龄。他们脚上缠着粗布,棉衣外面反穿着缴获的美军雨衣——白色那面朝外,在雪地里几乎隐形。
队伍沿着汉滩江的支流前进,冰面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李云龙走在最前面,每走百来米就停下来听听动静。远处偶尔传来美军哨兵的咳嗽声,还有吉普车引擎怠速运转的嗡嗡声。
\"停。\"李云龙突然举起拳头。
前方河湾处,两个美军哨兵正围着汽油桶做的火盆取暖。其中一个不断跺脚,军靴上的冰碴掉进火里发出嗤嗤声。另一个抱着m1卡宾枪,时不时对着手套哈气。
李云龙向后比了个手势。两个侦察兵像雪豹一样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刺刀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解决哨兵后,队伍继续前进。绕过一片枯树林,美军的临时营地赫然出现在眼前——二十多辆坦克和装甲车围成环形防御,中间是十几顶帐篷和几辆油罐车。营地四角架着机枪,但哨兵都缩在掩体里避寒,探照灯懒洋洋地扫着外围。
\"按计划行动。\"李云龙低声命令,\"记住,首要目标是油料和通讯设备。\"
战士们分成四组散开。李云龙亲自带人摸向营地中央的指挥帐篷。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们贴着坦克阴影前进。有辆谢尔曼的发动机还在运转,排气管喷出的热气在严寒中形成一团白雾。李云龙示意爆破手在坦克底盘贴了个炸药包,定时二十分钟。
指挥帐篷里亮着灯,帆布上投出三个晃动的人影。李云龙蹲在帐篷外,听到里面传来英语对话和电台的静电噪音。他听不懂内容,但那个不耐烦的语调肯定是军官在发号施令。
\"准备。\"李云龙掏出两颗缴获的美军mK2手雷,拔掉保险销,在钢盔上磕了一下,默数两秒后掀开帐篷帘子扔了进去。
爆炸声惊醒了整个营地。几乎在同一时刻,油罐车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方圆数里。美军士兵慌乱地冲出帐篷,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拿,有些甚至光着脚踩在雪地里。
\"打!\"李云龙端起波波沙冲锋枪,一个长点射撂倒了两个正在发动吉普车的士兵。
营地顿时乱成一锅粥。坦克手们慌忙爬进炮塔,却发现发动机莫名其妙熄火——侦察组往油箱里撒了白糖。通讯兵抱着电台想突围,被狙击手一枪打穿了喉管。有个美军军官挥舞着手枪组织抵抗,被李云龙一个点射打中胸口,仰面栽进燃烧的汽油桶里。
\"撤!快撤!\"李云龙看着怀表,定时炸弹马上就要爆炸。
战士们交替掩护着向河边撤退。背后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那是安装在坦克底盘的炸药包开始发威。一辆潘兴坦克的炮塔被炸飞十几米高,落下时砸塌了两顶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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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路上,李云龙发现少了三个人。他刚要派人回去找,就听见河对岸传来密集的枪声。
\"是二组!他们被咬住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喊道。
李云龙举起望远镜。河对岸的树林边,五六个战士正被两辆装甲车追击。跑在最后面的战士突然转身,用反坦克枪对着装甲车开火。第一发子弹跳弹了,第二发打穿了驾驶窗,装甲车歪歪斜斜地撞上一棵松树。
但第二辆装甲车的机枪开火了。那个战士后背爆出一团血雾,扑倒在雪地里。就在装甲车准备碾压过去时,战士身下突然冒出一股青烟——他拉响了怀里的炸药包。
爆炸的火光中,李云龙看清了那个战士的脸,是团里最年轻的通讯员,今年刚满十八岁。
\"过河!接应他们!\"李云龙刚要冲出去,被丁伟一把拽住。
\"老李!你看那边!\"
南面天空亮起一片光点,是美军的增援直升机。更远处传来坦克引擎的轰鸣,至少有一个连的装甲部队正赶来围剿。
李云龙咬咬牙,口腔里泛起血腥味:\"全体都有,立即撤退!\"
队伍默默潜入冰冷的河水。有个战士中弹了,鲜血在河面上晕开,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出声,直到被战友拖上对岸才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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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他们回到了己方阵地。清点人数时,出发时的八十人回来了六十四人。
赵刚在阵地前迎接他们,手里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糊糊:\"辛苦了,喝点热的。\"
李云龙接过饭盒,里面的糊糊散发着玉米和树皮混合的古怪气味。他机械地吞咽着,眼睛却一直望着南面。那里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美军营地还在燃烧。
\"值了。\"丁伟清点完战果,走过来坐下,\"炸毁坦克九辆,油罐车四辆,还端了他们的指挥部。\"
李云龙没说话。他想起那个十八岁的小通讯员,想起他入伍时憨厚的笑容。小通讯员总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妇,还偷偷给李云龙看过未婚妻的照片——一个扎着麻花辫的乡下姑娘。
阵地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哨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李云龙摸出半截铅笔,在作战日志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重重划掉。他抬起头,发现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通知各连,准备防御工事。\"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美军今天肯定会疯狂报复。\"
远处的炮声像闷雷一样滚过雪原,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