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魁梧的身躯,凝固在向前倾倒的刹那。断枪深插冻土,独臂紧攥枪杆,指节绷得惨白,仿佛要将不屈的魂魄钉死在这片染透忠魂的土地上。他最后遥望的方向,那杆猩红狴犴旗仍在夜风中狂舞,泼洒下的红光浸染着城头每一个血染的身影,也浸染着城楼下那片因他最后一击而骤然混乱的修罗场。
那头被他以命换命、绞断前肢的漆黑魔犀,如同崩塌的山峦轰然侧倒,庞大的身躯狠狠砸进汹涌扑来的瓦剌步兵潮中。骨肉在重压下瞬间化作糜烂的肉泥,凄厉的惨嚎被沉闷的碾压声彻底吞噬,一条由残肢断臂与破碎内脏铺就的“胡同”瞬间形成,阻断了后续魔潮的狂涌势头!
“老将军——!!!”
缺口处仅存的明军把总,半边身子血肉模糊,仅存的独眼被血与泪糊住,却发出了泣血般的咆哮。这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点燃了所有目睹周遇吉倒下的守军!无论是城头被滚油烫伤、箭矢钉穿的士兵,还是缺口处被魔气侵蚀、肢体残缺的勇士,那濒临崩溃的意志被一股更原始、更暴烈的力量轰然点燃!
那不是希望,是绝望催生的同归于尽!
“杀——!!!”
缺口处,残存的士兵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狼群,爆发出最后的血勇。他们不再防御,不再格挡,拖着残躯,迎着刺来的弯刀骨矛,用牙齿撕咬瓦剌士兵的喉咙,用断刃捅穿敌人的腹部,甚至抱着燃烧的火油罐,狂笑着扑入最密集的魔潮!
“为周王!为老将军!杀光胡虏——!!!”
城头,箭塔上仅存的几名弓手,不顾下方射来的密集箭雨,将身体探出几乎不存在的垛口,将最后一壶浸透火油的箭矢狠狠射向下方因魔犀倾倒而陷入短暂混乱的瓦剌攻城梯队!火雨落下,点燃了云梯,点燃了皮甲,点燃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也点燃了守军眼中最后的疯狂!
猩红狴犴旗的光芒,在这同归于尽的惨烈反扑中,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那红光不再仅仅是压制,更带上了一种灼烧灵魂的滚烫!被红光扫过的魔化瓦剌士兵,动作明显迟滞,眼中嗜血的红芒竟隐隐透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瓮城战场**
“废物!都是废物!” 石亨在后方钟楼的阴影下,目睹着魔犀倾覆、缺口攻势受挫,气得浑身甲叶都在颤抖。他精心策划的内外夹攻,眼看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守军绝望的反扑搅乱!尤其是那杆该死的狴犴旗,那红光如同附骨之蛆,让他的精锐铁骑在狭窄的瓮城空间内始终无法彻底冲垮内城门的防线,战马互相冲撞践踏,伤亡激增!
“侯爷!不能再拖了!城头守军已是强弩之末!集中所有具装骑,冲那杆旗!旗倒,城必破!”一名心腹将领嘶声喊道,脸上溅满不知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血。
石亨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城楼最高处,那个在狴犴旗下浴血挺立的身影——于谦!就是这个书生,一次又一次地坏他大事!一股混杂着暴怒、恐惧和强烈嫉妒的邪火直冲顶门。
“好!”石亨猛地抽出佩刀,刀锋直指城楼,“全军听令!目标城楼!给老子撞开内城门!砍倒狴犴旗!取于谦首级者,赏万金,裂土封王!后退者——斩!!!”
困兽般的咆哮在瓮城回荡。原本因混乱而气势稍挫的叛军铁骑,在重赏和死亡的刺激下,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沉重的具装战马被鞭子抽打着,无视同伴的哀鸣,踏着地上粘稠的血肉泥浆,再次向内城门发起决死的冲锋!这一次,所有力量都凝聚成一点——撞开城门,淹没城楼!
**城外缺口**
千余周王府铁骑,亲眼目睹主帅周遇吉被魔能骨刺贯穿胸膛,如战神般不屈地跪倒,最终前倾凝固。那无声的牺牲,比任何战鼓号角更能撕裂人心,也更能点燃最纯粹的复仇之火!
“为老将军报仇——!!!”
副将陈洪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哑,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脸上纵横交错着魔气侵蚀留下的黑紫色纹路,一只眼睛被流矢射中,仅剩的独眼却燃烧着比地狱烈焰还要疯狂的仇恨!他无视了四面八方刺来的骨矛弯刀,无视了缠绕上身体、带来刺骨冰寒的魔气,座下同样被魔气侵蚀、口鼻喷吐黑沫的战马人立而起,带着他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向最近一名正在挥舞骨杖、吟唱魔咒的瓦剌巫祭!
“噗嗤!” 沉重的斩马刀将那名巫祭连同他手中的骨杖劈成两截!污秽的黑血和碎裂的骨渣喷溅了陈洪满头满脸。
“杀巫祭!断魔源!” 千余铁骑发出震天的、泣血的咆哮,彻底放弃了阵型,放弃了防御,化作一股股决死的血色激流,无视自身不断被魔气侵蚀、被刀枪撕裂的剧痛,疯狂地扑向那些散布在魔潮后方的瓦剌萨满和巫祭!他们用身体撞,用战马踏,用牙齿咬,用燃烧的生命去扑灭那操控魔化巨兽的邪恶力量!每一个骑士倒下,都必然拖着一两个巫祭或萨满同坠地狱!
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竟在短时间内造成了瓦剌指挥中枢的巨大混乱!骨笛声出现了紊乱,后续几头正要抬蹄砸向城墙的漆黑魔犀,动作明显变得僵硬迟疑,眼眶中翻腾的漆黑魔焰也闪烁不定。
缺口处,明军残兵在周王府铁骑用生命争取的这宝贵喘息之机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用尸体堆垒,用折断的枪杆支撑,死死卡在魔犀砸开的巨大豁口处,如同礁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魔潮的冲击,竟奇迹般地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楼**
“周老将军……”于谦死死抓着冰冷的旗杆,指缝间崩裂的鲜血已将狴犴狰狞的绣像彻底染成暗红。他望着城下那凝固的、拄着断枪的身影,望着缺口处用血肉之躯硬撼魔潮的残兵,望着瓮城内石亨叛军再次发起的、孤注一掷的狂潮,一股巨大的悲怆几乎要将他撕裂。
兵力悬殊,内外交攻,魔物肆虐……死局!真正的死局!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底部,于谦布满血丝的眼中,却陡然爆射出一股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血与火的帷幕,刺穿了死亡的阴霾,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染血的手指指向瓮城内城门前那片因叛军铁骑再次集结冲锋而显得格外拥挤混乱的区域,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炸雷般在城楼守军耳边响起:
“神机营!目标——瓮城!所有虎蹲炮!所有火铳!给本官——覆盖!!!”
这道命令,让所有亲兵和将领都瞬间呆滞!瓮城里,并非全是叛军!那里还有之前冲进去与叛军缠斗、未来得及撤出或被分割包围的少量忠勇京营士兵!覆盖射击……不分敌我!
“于……于大人!”一名亲兵声音颤抖,几乎要跪下。
于谦猛地回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厉色,眼中是冰冷如铁的意志:“慈不掌兵!石亨叛军铁骑具甲,冲击城门,一旦破门,全城皆亡!瓮城狭窄,此乃唯一能重创其具装铁骑之机!用他们的血,用我们忠勇将士的血,堵死石亨叛军!执行军令!违令者——斩!!!”
最后三个字,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震得城楼嗡嗡作响。没有时间犹豫了!
“得令!”神机营指挥使双眼赤红,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轰!轰!轰!轰!轰!”
德胜门城头,所有残存的虎蹲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这一次,炮口没有抬高射向城外,而是压低了角度,直指下方拥挤的瓮城!与此同时,所有能射击的火铳手,不顾下方射来的箭矢,将铳口探出垛口,疯狂地向下倾泻弹丸!
铅铁风暴,瞬间降临瓮城!
铅制的炮弹、散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收割!无分敌我!冲锋在最前的叛军具装铁骑,厚重的铠甲在近距离炮火面前如同纸糊,连人带马被撕成碎片!后方拥挤的骑兵被冲击波和横飞的碎片打得人仰马翻!那些被分割在瓮城角落、仍在与叛军殊死搏斗的京营忠勇士兵,同样在密集的弹雨中成片倒下,血雾弥漫!
惨叫声、战马濒死的哀鸣声、金属撕裂声、血肉破碎声……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整个瓮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搅拌机!刺鼻的硝烟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升腾而起,几乎遮蔽了城楼!
石亨在后方钟楼看得目眦欲裂!他精心打造的具装铁骑,他破城的最大倚仗,正在他眼前被自己的炮火成片地屠杀!“于谦!你这疯子!你这屠夫——!!!”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却无力阻止!
这一轮不分敌我的覆盖炮击,效果是残酷的,也是显着的!瓮城内,叛军铁骑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打断!通往内城门的道路,被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和破碎的甲胄彻底堵塞!石亨叛军,被暂时“钉死”在了瓮城这个死亡陷阱之中!
**孝陵深渊**
巨大的混沌尘埃旋涡,如同一个被激怒的、贪婪的宇宙胃囊,在深渊上方疯狂旋转。旋涡中心,那颗黑红色的魔龙心脏,正因那道逆流而上、刺入其核心的暗金光丝而剧烈地抽搐、搏动!
“嗤——!”
暗金的光丝,蕴含着大明国运最后一丝悲恸的反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魔龙心脏刚刚凝聚的、覆盖着黑红鳞片的魔爪轮廓之上!光丝虽细如发丝,却带着一种源自社稷正统、万民怨念的煌煌之力,对那纯粹的混沌毁灭魔气,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克制与灼烧!
“吼——!!!”
不再是意念,而是真真正正、饱含剧痛与狂怒的龙吟咆哮,从旋涡最深处炸响!声波化作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深渊四壁!无数万钧巨石轰然崩裂,裹挟着亿万年的尘埃,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整个深渊都在哀鸣、颤抖!
那颗被暗金光丝刺中的魔龙心脏,表面刚刚变得清晰的魔爪轮廓,瞬间变得模糊、溃散!仿佛烧熔的蜡像!整个旋涡的旋转,因这核心遭受的“亵渎”而猛地一滞!连接下方屏障裂缝、输送粘稠魔气的“管道”剧烈地扭动起来,如同受伤的巨蟒!
深渊意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羞辱!这道来自“食物”的反抗,彻底点燃了它毁灭的狂性!
“轰——!!!”
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吸力,从停滞的漩涡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涓涓细流,北方战场,顺着无数灰色丝线涌来的血腥杀伐之气、死亡怨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狂暴地抽取、拉扯!那不再是能量的输送,而是掠夺!是鲸吞!
德胜门战场上空,那无形的、连接着无数濒死生灵的灰色丝线,骤然变得粗壮、凝实,几乎化为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烟柱!战场上每一处倒下的生命,无论是明军、叛军还是瓦剌士兵,其逸散出的最后一丝精魂与怨气,都被这恐怖的吸力瞬间抽干!那些尚未死透的伤兵,身体如同被瞬间风化的干尸,连最后的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屏障内部,那点因释放出暗金光丝而彻底熄灭、陷入死寂的明黄印记,在这狂暴的掠夺性抽取下,似乎又微弱地、绝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随即彻底湮灭于无尽的冰冷与混沌。
而深渊漩涡中心,那颗遭受重创的黑红魔龙心脏,在吞噬了这骤然加剧、如同决堤洪流般的战场死气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性”膨胀!溃散的魔爪轮廓不仅瞬间重新凝聚,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凝实!
覆盖着黑红鳞片的巨大指节!尖锐如神兵、弯曲如死亡之月的狰狞利爪!鳞片缝隙间流淌的、粘稠如岩浆的毁灭魔能!
“吼——!!!”
又一声更加暴戾、更加接近成型的龙吟咆哮!伴随着这声咆哮,那颗搏动到极限的黑红魔龙心脏,表面猛地凸起、撕裂!
“嗤啦——!!!”
一只覆盖着厚重黑红鳞片、缠绕着毁灭性混沌魔气的恐怖巨爪,生生撕裂了孕育它的心脏壁障,带着粘稠的、如同胎液般的污秽魔血,从漩涡中心——探了出来!
这龙爪刚一探出,其蕴含的、远超此前任何魔物的恐怖威压,便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整个深渊空间!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扭曲!深渊四壁的崩落加速了十倍!连接屏障裂缝的魔气管道,瞬间膨胀到水桶粗细,粘稠的魔能疯狂涌入那新生的巨爪!
龙爪的五根巨指微微弯曲,锐利的爪尖轻易地撕裂了周遭狂暴旋转的混沌尘埃!它似乎在适应,在感受这初生的力量,更在贪婪地攫取着来自北方战场源源不绝的死亡盛宴!爪尖指向的方向,赫然是那深渊上方无尽的黑暗穹顶,仿佛要撕裂空间,降临到那血腥的战场之上!
**德胜门战场**
“呜——呜——呜——!!!”
瓦剌中军,那尖锐癫狂的骨笛声陡然拔高到了极限!所有吹奏骨笛的巫祭和萨满,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七窍中渗出黑血,显然已将自己的生命潜能燃烧到了极致!他们感应到了!深渊中那至高无上、毁灭一切的意志降临了!那即将诞生的恐怖存在,正渴望着更多的祭品!
“长生天!魔龙将临!献祭!更多的献祭!” 瓦剌统帅也先的脸上,交织着狂热的虔诚与对力量的极致贪婪,他挥舞着弯刀,指向摇摇欲坠的德胜门缺口,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冲进去!杀光南人!用他们的血与魂,迎接我族圣龙——!!!”
骨笛声的刺激下,那几头因周王府铁骑自杀式袭击巫祭而动作迟滞的漆黑魔犀,眼眶中黯淡的漆黑魔焰如同被泼入了滚油,轰然暴涨!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暴戾!它们发出震天的咆哮,无视了脚下被同类碾死的瓦剌步兵,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再次狠狠撞向德胜门壁垒的缺口!
轰隆!轰隆!
本就残破不堪的壁垒剧烈摇晃,巨大的石块混合着守军的尸体簌簌落下!缺口处,明军残兵用血肉之躯堆砌的防线,在这巨兽的狂暴冲击下,如同沙堡般开始瓦解!
“顶住!顶……”缺口处那名只剩半边身子的明军把总,声音戛然而止。一根从魔犀身上弹射而出的、缠绕着魔气的巨大骨刺,将他和他死死抱住的长枪一同贯穿,钉死在地!
防线,崩溃了!
嗜血的瓦剌步兵,踩着同袍和守军堆叠如山的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疯狂涌入缺口!城破,在即!
**城楼**
于谦刚刚用一轮不分敌我的残酷炮击,暂时堵死了瓮城内石亨叛军的铁蹄,代价是瓮城内所有生命被屠戮殆尽。城头的守军还来不及喘息,就被城外缺口处骤然加剧的崩溃景象攫住了心脏!
完了吗?于谦感到一阵冰冷的麻木从脚底蔓延上来,比虎口的剧痛更甚。狴犴旗的红光依旧笼罩着他,却仿佛失去了温度。他望着那如潮水般涌过缺口的瓦剌魔兵,望着那几头再次抬起巨蹄、即将给予城墙致命一击的漆黑魔犀,望着更远处瓦剌中军旗下,那些在骨笛声中燃烧自己、癫狂献祭的巫祭……
人力已穷!忠勇已尽!难道这煌煌大明,这太祖太宗浴血打下的江山,这亿万生民赖以存续的京师,今夜就要沦陷于胡虏魔爪之下?
一股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于谦压垮。他握着旗杆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鲜血顺着旗杆汩汩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
就在这令人绝望窒息的最后一刻——
呜……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咆哮、爆炸声!
城头上,每一个疲惫不堪、濒临崩溃的守军;
缺口处,每一个正在疯狂涌入、准备屠城的瓦剌士兵;
瓮城尸堆中,少数还在抽搐的濒死伤兵;
甚至那几头正在狂暴撞击城墙的漆黑魔犀……
所有生灵的动作,在这一刹那,都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从南方——紫禁城的方向传来!
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更像是一块温润了千年、承载着社稷重量的绝世美玉,在内部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下,悄然绽开了一道贯穿本源的裂痕!
于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南方!那奇异的嗡鸣和碎裂声……难道是?
他体内那早已枯竭、仅凭一股不屈意志支撑的文心,竟在这碎裂声传来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悸动!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带着古老威严与无尽哀伤的悲凉气息,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几乎就在这碎裂声响起的同时!
“吼——!!!”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暴戾、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龙吟,撕裂了战场短暂的凝滞!这龙吟声充满了初生的狂喜、对毁灭的渴望,以及对那碎裂声传来的方向的……一种刻骨铭心的、源自亘古的怨毒与贪婪!
德胜门战场上空,那因深渊疯狂抽取死气而形成的、近乎实质化的灰黑色“烟柱”下方,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
然后——
一只覆盖着厚重黑红鳞片、缠绕着粘稠如墨的毁灭魔气、指尖流淌着暗红岩浆的恐怖巨爪,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现实与混沌的界限,从剧烈波动的虚空中——探了出来!
这只巨爪是如此庞大!仅仅是探出的部分爪尖,其阴影就足以笼罩半个瓮城!爪尖上滴落的粘稠魔血,如同燃烧的陨石,砸落在地面,瞬间腐蚀出深不见底、冒着黑烟的巨坑!那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混沌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城头,于谦仰望着那只撕裂虚空、降临在战场上空、散发着灭世气息的恐怖魔爪,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狴犴旗杆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那纯粹的毁灭威压面前,他感到自己的文心、意志、乃至生命,都渺小如尘埃!
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渊,彻底将他吞没。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深渊中,于谦染血的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了那只魔爪掌心——在那翻腾的、粘稠如沥青的毁灭魔气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某种奇异熟悉感的印记,正如同烙印般,在魔爪的鳞片之下……一闪而逝!
那印记的形状……那流转的、黯淡的明黄微光……还有那印记核心处,两个仿佛用无尽血泪书写、被魔气疯狂侵蚀却依旧顽强存在的古老篆字——
“允……炆……?”
于谦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脑中如同被一道混沌的惊雷劈开!一个尘封在帝国历史最深处、沾满血腥与禁忌的名字,带着无边的寒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
建文帝?!朱允炆?!
这撕裂虚空、带来灭世之威的混沌魔龙之爪……其本源印记……怎么会是……那个早已在靖难烈焰中“灰飞烟灭”的……建文帝?!
这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合理性的念头,如同最毒的蛇,狠狠噬咬在于谦的灵魂之上!巨大的恐惧、震惊和一种被历史洪流彻底戏弄的荒诞感,瞬间攫住了他!王朝倾覆在即,而毁灭的力量源头,竟可能源自帝国自身那场最血腥、最讳莫如深的权力更迭所埋下的滔天怨念?!
魔爪悬于苍穹,阴影笼罩大地。爪尖缓缓转动,带着一种初生的、毁灭一切的饥渴,似乎在寻找第一个值得它碾碎的目标。它微微调整着方向,那滴淌着暗红魔血的、最锐利的主爪尖,最终……缓缓地、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德胜门城楼最高处——
指向了那杆依旧在夜风中猎猎狂舞、泼洒着不屈红光的猩红狴犴旗!
指向了旗杆下,那个窥破了恐怖真相、浑身浴血、僵立如石的身影——于谦!
于谦!大明最后的脊梁!狴犴旗!大明不屈的战魂!它们,成为了这初生混沌魔龙,降临世间所要碾碎的……第一个祭品!
瓦剌中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巫祭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骨笛声刺破云霄!他们看到了!圣龙选择了它的第一个血食!
城头,一片死寂。所有守军在那灭世魔爪的威压下,连呼吸都已停止。绝望,化作了实质的冰霜,冻结了每一寸城砖。
于谦仰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血污覆盖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缓缓压下的、遮蔽了星月的魔爪巨影,盯着爪心魔气深处那若隐若现、令他灵魂战栗的“允炆”印记。
狴犴旗在他手中,旗面疯狂地翻卷着,猩红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如同垂死的巨兽喷吐出的最后一口心头精血!旗面上那狰狞的狴犴绣像,在红光中仿佛活了过来,獠牙毕露,怒视苍穹,对着那降临的灭世魔爪,发出了无声的、最后的咆哮!
旗杆冰冷,鲜血滚烫。
于谦的嘴角,在魔爪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比冰更冷,比铁更硬,比深渊更绝望的……一丝彻悟后的疯狂。
狴犴旗的红光,骤然收缩,凝聚在于谦周身,如同燃烧的血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