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也小口吃着面，看着许渊毫无架子的吃相，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拘谨彻底消失了：“许老师，说实话，中午那会儿在机场，看到您坐我们那辆破面包车，我心里可忐忑了。真怕您嫌弃我们这儿条件差，地方小。”
许渊咽下嘴里的面，抬头看她，眼神真诚：“怎么会？拍戏嘛，条件艰苦点很正常。重要的是故事能拍好，其他都是次要的。”
小朱点点头，感慨道：“您不知道，我之前也接触过一些从东省那边来的制片啊或者什么老师，那架子可大了。坐车非豪车不行，住酒店必须五星级，吃饭也挑三拣四，嫌我们这儿脏乱差，说话都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味儿，看着就烦。”
许渊用筷子点了点碗里的牛肉，笑道：“这种人哪里都有，不分地域。别被个别人影响了判断。每个地方都有踏实做事的人，也有浮躁虚浮的。刻板印象要不得。”
小朱深以为然，笑容更灿烂了：“您说得对！就像我们洛川导演，别看他是国外顶尖电影学院镀金回来的，学问大着呢，可一点架子都没有！穿个军大衣就能跟群演蹲路边吃盒饭，设备坏了卷起袖子就自己修，为了抢一个晨光镜头，能扛着机器在泥地里趴一宿！特别接地气！”
许渊听着，对这位尚未谋面的洛川导演多了几分好感：“是嘛？那挺好。艺术家就得沾点烟火气，作品才有生命力。”
一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许渊擦擦嘴，问道：“对了小朱，我看地图上还有几个稍微远一点的备选外景点，今天没来得及看。明天你还能抽时间吗？”
小朱面露难色：“许老师，明天上午我得跟场记去盯现场，下午还要去协调一批新到的道具，恐怕……”
“没事没事！”许渊立刻表示理解，他掏出手机，调出地图，“你把那几个点的具体情况再跟我详细说一下就行，我自己去跑一趟。”
“您自己去？”小朱吃了一惊，“那几个地方挺偏的，路也不好走，您人生地不熟的……”
“放心吧！”许渊指着手机地图上自己标注好的点，“我都标好了。明天一早我先去离旅社最近的两个点，中午前肯定赶回来跟洛川导演碰面。下午再去远的那两个，跑快一点，一个下午应该能搞定。”
小朱看着许渊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笔记，再看看他眼中毫无倦意、反而充满计划性的光芒，由衷地感叹道：“许老师……您……您真是我见过的工作狂！您这精力也太旺盛了！”
许渊端起面碗，把最后一口浓香的汤喝掉，满足地放下碗，露出一个略显无奈却又充满干劲的笑容：“没办法啊，时间紧任务重！我明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
天光尚未完全透亮，一层薄薄的、带着凉意的灰蓝色雾气还笼罩着西省影视城。许渊是被窗外的喧闹硬生生从浅眠中拽醒的。
“哐当！”——似乎是金属道具箱重重落地的声音。
“第27场，群演集合！快点快点！别磨蹭！”一个沙哑的男声通过喇叭从远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躁。
“灯光！灯光组人呢？这线怎么还没布好？天亮了还拍个屁！”另一个方向又响起暴躁的吼声。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对讲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还有不知哪辆破车引擎吃力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没有指挥的交响乐，粗暴地宣告着片场新一天的开始。
许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无奈地坐起身。旅舍薄薄的窗帘挡不住外面工地的探照灯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唉……”他低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苦笑，“看来真得尽快给齐云和颜雪茹找个安静点的窝了。演员这碗饭，状态就是命根子，睡不好可不行。”
“小2，查下库存，精力药水还有多少？”许渊在心里默问。这种时候，外力辅助就显得格外诱人。
冰冷的电子音随即回应：“叮！宿主您好。当前道具库存：演技饼干x11、体力药水x4、精力药水x1……”
“啧，就剩一瓶了？”许渊有点失望，“这玩意儿关键时刻能救命，还是省着点吧。”他打消了立刻使用的念头，转而半开玩笑地抱怨道：“小2，我都到蓉市了，这新地图新副本都开了，你怎么也不发布点任务？比如‘成功签订旅社合同’奖励点啥的？”
系统电子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人性化的无语：“宿主，本系统的核心是辅助您提升影视创作能力及应对行业挑战，并非任务发布器。请您专注于当前核心目标——完成《寒梅落尽山河改》的拍摄筹备。脚踏实地，别总想着薅系统羊毛。”
“嘿！你这小2，越来越伶牙俐齿了！”许渊被怼得乐了，在脑海里和这个越来越“人性化”的搭档拌了几句嘴。
拌嘴归拌嘴，人也彻底清醒了。既然睡不着，那就继续干活！
许渊翻身下床，动作利落。简陋的卫生间里，他用冰凉的自来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混沌。他背上塞满资料和笔记本的背包，检查了一下手机地图上标注的几个偏远外景点，确认无误后，推门而出。
旅社走廊里弥漫着更浓郁的烟味、泡面味和汗味，几个眼熟的剧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开工的麻木。
许渊快步穿过这片“战区”，走出旅社大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稍微冲淡了鼻腔里的浑浊。
影视城内主干道上，各种车辆、拖着设备的工作人员、穿着各式戏服的群演已经如同忙碌的工蚁般开始穿梭。他站在路边，很快拦下了一辆略显破旧的出租车。
“师傅，去这个地方，然后绕到这边，最后到这里……”许渊熟练地报出手机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点。司机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点点头，发动了车子，汇入了影视城清晨特有的、带着点混乱和生机的车流中。
接下来的一上午，许渊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他独自一人，拿着剧本和打印的勘景资料，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在荒草丛生的古旧村落遗址、在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的土坡崖壁间穿梭。他用手机指南针确认方位，用脚步丈量空间距离，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着光线、阴影、背景元素、潜在机位以及需要调整的细节……
当他风尘仆仆、裤脚沾满泥土、额角带着细汗赶回洛川剧组所在的旅社时，时间已近中午。刚踏进略显昏暗的大堂，就听到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许老师！这边！”
许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气质独特的男人正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
那个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简洁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洞察力，仿佛能穿透表象，利落的短发更是带着点不羁的艺术家气质。
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但明显穿了很久、甚至袖口有些磨损的深灰色导演马甲，里面是简单的黑色t恤，下身是沾着些许泥点的卡其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半旧的马丁靴。整个人既有学院派的知性优雅，又带着一股长期扎根片场磨砺出的粗粝与干练。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强烈的个人魅力。
这无疑就是洛川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