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接,他不擅长跟人争辩,只是盯着眼镜男人手里的票,嘴里喃喃,“那真的是我的,是我攒了很久,跟老孟换的,你要是不信,你跟我回去问老孟。”
“你家在哪?”有人问。
“我家是兴旺村的。”老人回道。
“南柳镇的兴旺村?”有人皱眉,“那可离咱平明镇有三十多里远吧?”
“是啊,你要想买煤油,怎么不去南柳镇供销社?”
“我去了,没排上,我才来这里的,我夜里三点就往这里来了,好不容易要排上,票没了。”老人急的直抹眼泪。
“你票没了关我什么事?”眼镜男人看周围人有的似乎被老人说动了,声音又高了,他指着自己,“我可是在机关单位工作的,你看我像是会偷人东西的人吗?”
这男人无论着装还是气质,看起来都像是文化人。
“我刚才看你的手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老人将作势将手放在口袋,又掏出来,“你就是这样拿的。”
眼镜男人好像地摇摇头,似乎不愿再花时间跟他争执,他扶了扶眼镜,强硬地说:“你要是再纠缠,那就跟我去找治安管理队。”
老人一辈子老实本分,虽然心里坦荡,却也不敢跟当官的硬碰硬,他腰背一瞬间佝偻下来,又抬手,使劲擦了一把眼睛,“那真的是我的票,我没骗你们,是我的票啊。”
话音嘶哑,几乎是在泣血。
可没人站在他这边。
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戴眼镜男人将票递给售货员。
售货员显然是与男人相熟的,她朝男人笑了笑,准备接过票,只是伸出手,手却捞了个空。
“这票是你偷的。”秦可挤了过去,一把夺过眼镜男人手里的票,又挤到老人身边,将票放在他手里,“大爷,这回拿好了,可别再被偷了。”
秦可着重提了一个‘偷’字。
失而复得,大爷嗯了好几声。
眼镜男人没料到这一幕,等他反应过来时,老人已经飞快地将煤油票放在衣服里头的兜里,双手紧紧捂着口袋。
“我说这位姑娘,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眼镜男人怒极反笑,他又扶了一下眼镜,看秦可的眼神冰冷,“你抢了我的票,我可以让人把你带走关起来的。”
秦可问他,“你用这借口威胁过不少人吧?”
男人确实不缺钱,可不缺钱不代表他就不会偷东西。
他还是个惯偷。
“你在胡说什么?”
“既然你说这是你的煤油票,那你说说,你的票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秦可不跟他打嘴仗,她直接问。
男人飞快地蹙了下眉,“都是一样的票,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秦可勾了勾嘴角,又看向老人,问:“大爷,你说你的票攒了很久,你肯定是数了不少遍,你能不能记得你的票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大爷没听明白。
“就是有没有脏的,或者坏的地方?”秦可仔细解释。
这票得了不容易,老人拿到票后,一天都要数上好几遍,今早来之前来数了,他一张张的翻看过,还真知道这票有特别的地方,老人感激地看向秦可,“有,有的。”
“我拿自己的粮票跟老孟换的煤油票,一共五张,能换五斤煤油,这五张当中有一张中间被撕坏了一点,还有一张角上沾了点油星子。”
秦可看向周围的人,“我刚才将票给大爷,他根本没看一眼就装起来了,大爷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他把票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他说的是不是对的。”
这是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大爷当然愿意,他又掏出票,一张张翻过,给周围的人看。
大爷说的被撕坏,及沾了一点油星子的夹在最中间,如果这票不是大爷的,他不可能知道。
围观的人就知道这是大爷的票,那戴眼镜男人就是偷人票的人了。
他们看向男人的目光就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镜男人没料到这样,他眼神慌乱了一瞬,又坚定,非但没心虚,反倒冷笑,“你俩是一伙的吧?”
“不,不是,我不认识人家闺女。”老人摆手,他不愿连累秦可。
眼镜男人却咬死了是秦可与老人合伙,“你们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最无辜,是不是合伙骗过很多人?”
他又把秦可刚才的话抛了回来。
眼镜男并没有避开刚才的问题,他继续道:“我有很多票,粮票,肉票,布票,白糖票,煤油票,难道我都要每一张都看清楚吗?”
“这票是上头发下来的,我随手放在抽屉,后来有人跟我借过煤油票,又还给我,今天突然想起来,就随手踹兜里。”眼镜男人反问:“刚才我不是拿了两张给他吗?他就是刚才看到的吧?”
在场众人觉得这解释也说得通。
“我没偷,票就是我的。”老人嘴实在笨拙,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那油星子是老孟的孙子沾上的,老孟说没糊字,还能用,我没骗人。”
他已经不指望别人相信,老人祈求地看向秦可。
秦可帮他,他不想秦可失望。
“大爷,这票是你的。”秦可扶着老人的胳膊,让他站直了身体。
随后她将男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看的男人寒毛直竖,她才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男人得意的表情还没扬起来,秦可一句话让他当场白了脸,“你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手腕上的表都不是你的吧?”
眼镜男人本能地抬起左手,捂着右手手腕。
这男人心思敏捷,还有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他的形象很正面,跟他硬辩,他能将围观的人都绕进去,秦可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他破了功。
“这票是不是你偷的?”秦可笑问。
“你是谁?”男人没回答,他死死盯着秦可,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秦可自然不怕,她笑容比刚才更甚,“我不光知道你的钢笔跟手表不是你的,我还知道你的女——”
“住口!”男人飞快地打断秦可,他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眼睛闭了闭,再睁开,说:“那煤油票是我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