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长山上草木郁郁葱葱,而这一顶墨绿色的王帐隐藏其中,极难被人发觉。
帐中气氛甚至比那窑炉还要令人忍受,祝余和谢展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按住向前。奇怪的是,平川王只寻了他们二人,夏清朗和司徒笙则无事站在帐外等候。
平川王虽看着放荡不羁,但却是聪明的,除了谢展,他早已看出谢展身侧女子与众不同。
夏侯廷盯着二人,背着手冷声说道:“谢大人,我欣赏你,所以请你到平川王府做客。可你……你太让本王失望了,竟然私下来调查我?”
看来,他们是误解了,祝余看向清月,她清楚谢展与她不过是在调查红颜案。
可今日的夏侯清月也沉着脸,警惕道:“父亲,萧后的人此前也曾拉拢过谢展,他会不会是萧后派来的?”
若是此前,祝余定会生出与永福同样的疑虑。可这一路同行,论心论迹,谢展都不可能成为萧后的人。
过往尚未可知,但起码眼下的谢展不会如此。何况他们都知道,这黑长山若非是调查铁心,他们断不会发现此处。
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又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将他们引导到黑长山。铁匠铺的那双黑色靴子,实在出现的太过巧合了…
夏侯廷虽心中怒气难消,但却是真心欣赏谢展,沉下气来再度问道:“谢大人,本王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愿为本王做事?”
谢展目光不移,腰板挺直,文人傲骨宁折不屈或许说的就是如此。
他肃然道:“王爷,我如今尊称您一声王爷,因我知夏侯氏世代为国效忠,战死沙场。可为何,您竟在此处开私矿打兵器,意欲谋逆,将南靖律法和百姓放在何处?”
夏侯廷没想到此时此刻谢展还在质问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坐下身指着谢展道:“谢大人,你可知今日本王可在帐中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了你,随后暴尸荒野,明日也无人会知。”
“自然。”谢展毫不犹豫道,是已经做好赴死准备。
祝余心中一叹,此时谢展若虚与委蛇,他们或还有一线生机。可此人偏偏还是执拗一根筋的性子,宁为玉碎。
又或者,谢展是在赌,在赌夏侯廷这个人,赌他不会谋反。
夏侯廷轻松一笑,又问道:“谢展你就不后悔?像你这样的人,这样的才华,再过几年必然能封侯拜相。”
谢展眸光一颤,他在乎的从来不是封侯拜相,此刻的余光看向祝余的方向。
犹豫后,他还是沉声道:“堂上三尺法,谢展虽身死,可法不容移。”
“还真是头倔牛。”夏侯清月看向他,眼神又落在祝余身上,进而道,“谢大人你可想清楚了,你死了,她也活不了。”
祝余抬眸,想不到今日自己还是作为棋子的身份出现。她心中明白,方才谢展犹豫的瞬间是在思考她的死活。那个不依势要,不居显位,只愿做纯臣的谢展,此时为她犹豫了。
迟疑是心动,赴死是气节,家国面前本就无选择。
也许是在成为南靖帝姬的那五年,在宫变中重活一次,她与谢展都不再拘泥于男女之情了。
她与谢展一样都在赌,若平川王是真的要反,即便是屈服,他的性子绝不会留下他们二人。
事实证明,他们俩赌对了。
夏侯廷走下,面色本是沉重转而缓和,将他扶起道:“谢展,若今日你真屈服于我,我真的会杀了你。但今日,你让我觉得我此前的眼光没有错。”
谢展松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其实我也不信王爷会谋反,但实在想不明白这铁矿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知你在做什么。”夏侯廷的脸近在咫尺,淡淡一笑,“悬镜司的掌镜史。”
谢展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悬镜司是为皇室宗亲调查悬案诡案的秘密组织,夏侯廷怎么会知道?
他背着手道:“我清楚你在怀疑我意图谋反,可谢大人,若我说我与大人是同路之人又当如何?”
谢展蹙眉,祝余在一旁问道:“所以大人私设铁矿,是为了对付萧氏一族?”
夏侯廷又一次注意到谢展身旁的女子,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温婉的美娇娘,没想到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仵作。
他又道:“萧氏一族本就靠后宫夺势,如今萧氏之子为东宫更是肆无忌惮。前不久,齐太傅无故被弹劾流放,而东宫举荐之人竟还是萧氏的势力。眼下宫中,一半为姜家天下,一半则为萧氏天下。”
祝余抢问道:“所以,王爷是怕萧家势大,有一日会谋反?”
夏侯廷一顿,这女子竟然将谋逆之事说的如此随意,而且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他顿了顿后道:“不仅如此,据我所查,萧家还有通敌叛国之嫌,他们与西羌常有书信往来。只是,眼下宫中已被萧氏掌权,王上才命我暗中开采私矿,养病为之后大事而备。”
原来,这黑长山是父王之命。看来早在宫变之前,父王就有所察觉早做打算。
只是为何最终平川王没能来救驾?她困在岁安宫内,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谢展当时还在刑部,他想起平川王府也恰好在宫变前不久获罪流放,只是缘由他也不清楚。
夏侯清月拱手道:“祝姑娘,谢大人,你们屡破奇案定能助我们,助南靖度过此劫。”
“郡主方才也是在试探我们?”谢展问。
清月深吸一口气道:“抱歉,我不敢不防。四年前的红颜案正是有人故意陷害平川王府,而四年后,指使莫三来找平川王府闹事的或许是同一批人。而此人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你是怀疑,是萧世兰的人?”
难怪在平川王府的内院会有如此奇怪的假山障,原来是为了防止萧氏人偷听。
夏侯清月摇头道:“我并不确定,但当日我问过莫三,他和我说,告诉他当年之事的是一个跛脚的和尚。”
“跛脚的和尚?”
二人对视,都想起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