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长赢集团“未来之城”工地。
巨大的基坑如同大地敞开的伤口,裸露的钢筋骨架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塔吊的钢铁巨臂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的干涩、柴油尾气的刺鼻,还有暴雨将至的沉重湿气。
程长赢站在临时搭建的观景台上,深蓝色的安全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紧锁的眉头。他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土壤检测报告,指尖在“重金属轻度超标”那行字上重重划过。孔堤贫民窟地下的陈年污垢,比预想的更棘手。
“老大,中和凝胶已经运到了,按陈墨给的配方,三天就能搞定污染层。”项目经理抹了把汗,指着基坑底部忙碌的罐车。
程长赢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基坑,落在远处那片低矮破败、即将被新社区取代的铁皮棚屋区。那个偷了他一叠美金的瘦小身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安置区进度?”
“第一批板房后天就能交付,坤帕带头搬,其他人都在排队签协议,老实得很…”项目经理话音未落——
“长赢!” 苏晚晴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从下方传来。她穿着利落的工装,安全帽下鬓角微湿,快步沿着临时楼梯走上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星海那边有动作!颂猜在散布谣言,说我们的土壤污染会致癌!本地几个小媒体已经在炒作了!”
程长赢接过平板,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耸人听闻的标题和模糊的“检测报告”截图,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跳梁小丑。陈墨的‘舆情灭火器’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启动反制。”苏晚晴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还有,那个偷钱的孩子,监控抓到了模糊影像,特征吻合。要不要…”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呜——嗡——!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颤,瞬间压过了工地上所有的喧嚣!
程长赢猛地抬头,瞳孔骤缩!目光死死锁定在基坑正上方那台最高、最庞大的塔吊上!
只见那高达近百米的钢铁巨兽,它那巨大的、悬挂着数吨重预制水泥板的吊钩,正在空中剧烈地、不正常地左右摇摆!带动着整条粗壮的钢缆像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固定吊臂基座的水泥墩,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蛛网般的恐怖裂纹!
“吊塔!吊塔要倒了!” 下方有眼尖的工人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嘶吼!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又被猛地按下快进键!
“晚晴!离开那里!!!” 程长赢的吼声如同炸雷!他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几步之外的苏晚晴猛扑过去!
苏晚晴闻声愕然抬头,只看到一片巨大的、急速放大的死亡阴影——那失控摇摆的吊钩,正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观景台这边横扫而来!上面挂着的数吨水泥板如同死神的巨锤!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程长赢的飞扑和苏晚晴下意识的侧身几乎同时发生!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苏晚晴身上!
砰!
巨大的撞击力让两人瞬间翻滚出去!苏晚晴被他死死护在身下,后背重重撞在观景台边缘冰冷的钢管护栏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就在两人身体脱离观景台中心区域的刹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天空!
那失控的吊钩带着万钧之力,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钢结构的观景平台如同纸糊的玩具,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扭曲的钢管、破碎的木板、水泥碎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烟尘冲天而起!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啊——!” 下方工地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惊恐的尖叫!
巨大的冲击波将翻滚中的两人狠狠掀飞出去!程长赢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砸在后背,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但他死死咬着牙,双臂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将苏晚晴的头和身体紧紧护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所有飞溅的碎石和冲击!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在下方松软的泥土堆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长赢!长赢!” 苏晚晴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沾满泥土和擦伤的血痕,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她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程长赢撑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他顾不得自己,双手颤抖地捧起苏晚晴的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她全身:“伤到哪了?说话!晚晴!伤到哪了?!”
“我…我没事!手肘擦破了点皮…” 苏晚晴惊魂未定,声音发颤,但看到程长赢嘴角的血迹,心猛地揪紧,“你吐血了?!”
“我没事!” 程长赢低吼,目光却死死盯住苏晚晴安全帽的后侧。那里,一道深深的、新鲜的刮痕,几乎穿透了坚硬的帽壳!差一点!就差一点!刚才那横扫而来的吊钩边缘,就擦着她的后脑勺掠过!如果不是他那一撞…如果不是这顶安全帽…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程总!苏总!” 项目经理带着一群人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吓得面无人色。
程长赢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人,如同暴怒的雄狮般站起,沾染泥土和血迹的脸庞狰狞得吓人。他死死盯着那台已经彻底倾覆、将基坑边缘砸出一个巨大深坑的塔吊残骸,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过断裂的钢缆、扭曲的基座。
他一步步走向那灾难的中心,脚步沉重得像在丈量死亡的距离。工地上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碎石被踩踏的声响。
最终,他在那根断裂的、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钢缆断口处停下。断口参差不齐,大部分呈现被巨力硬生生撕裂的痕迹。然而,程长赢锐利如鹰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断口边缘一圈极不正常的、只有几厘米长的区域!
那里的金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强酸严重腐蚀后的蜂窝状!颜色发黑发脆,与周围被拉断的银亮金属形成刺眼的对比!
“酸…” 程长赢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他蹲下身,不顾肮脏,用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断口边缘一点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粘稠物质。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杏仁甜香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
这股味道…和金沙赌场那晚,沈曼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下的隐藏气息,一模一样!
“蓝吻…” 程长赢缓缓站起身,沾着血迹和污迹的手指死死攥紧,将那点致命的残留物捏在手心,仿佛要捏碎某个人的喉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惊魂未定、被助理搀扶着的苏晚晴。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沾着灰尘的头发,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微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 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低语,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但苏晚晴能清晰地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下,那颗心脏正因滔天的怒火而剧烈地搏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几秒后,程长赢松开她,眼神里的脆弱瞬间被冰封,只剩下冻彻骨髓的寒意。他掏出手机,屏幕碎裂的玻璃渣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电话接通,陈墨急促的声音传来:“老大!我刚收到工地警报!你们怎么样?!”
“死不了。” 程长赢的声音冷硬得像块铁,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墨鱼,听着。立刻提取我发给你的坐标位置,塔吊断裂钢缆断口处,腐蚀残留物的样本。目标成分:氢氰酸衍生物,代号‘蓝吻’。分析所有接触记录、监控,锁定来源。”
“明白!” 陈墨的声音瞬间凝重,“给我两小时!”
程长赢挂断电话,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地,扫过那些惊惶未定的工人,最后落在远处城市朦胧的天际线方向,仿佛要穿透空间,锁定那个隐藏在新加坡灯火辉煌中的身影。
他再次拿起手机,这一次,他直接拨通了沈曼的私人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那边传来沈曼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音乐会:“程总?真是意外。这个时间找我,是孔堤的烂泥塘终于把你陷住了吗?”
程长赢没有咆哮,没有质问。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冰冷地砸进听筒:
“沈曼。”
“我老婆的命,很贵。”
“‘蓝吻’的解毒剂,在你手里。”
“现在,立刻,带着它…”
“…来换你的‘活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地狱般的残酷弧度。
“…或者,准备收尸。”
“你的,或者你主子的。”
“自己选。”
电话那头,沈曼平稳的呼吸声,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